第四章 我爷爷和奶奶的过去(4)

第四回贼来了
  
  当天晚上,赵文华在家的床上躺着,但没有睡觉,眼睛还是睁着的。
  
  他只是躺平身子,双目看向天花板。天花板上没有什么,只是一片灰白。这个房子年龄大了。他刚来这地方的时候,这房间已经有了,而且似乎还有人住过,因为可以从烟囱口看出。
  
  他现在开始回忆起过去。过去发生的那些事,至今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魏凤兰在另一张炕上躺着,小丫头和赵铖红在母亲的身旁躺着;小丫头由于疲惫,就早早闭上了眼睛;不过,赵铖红还睁着。他睡不着,现在他的脑海里全想着怎么上学,怎么挣钱。一个从这样家庭里出身的孩子,没有干过什么活,自然就不知道,也没有什么经验。因此——所以,他打算,从明天开始,自己去外面试试,但必须瞒着母亲,可不能让她知道。
  
  他这样想了想,觉得可行,就微微一笑,闭眼睡了。
  
  房间里的灯全熄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对赵文华来说,白天那牛肉和酱油的香味,到现在还在口齿间回荡,都已经入睡了,却还在那吧唧着嘴,似乎好像那肉没有吃完。不过很快,他吧唧不能了,因为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了。
  
  赵文华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身影在屋子里走动,心立马想到,这是个贼。
  
  那贼手拿着一只小小的手电筒,光线较暗,但翻箱倒柜寻找东西不成问题。
  
  赵文华只是躺着,没敢大动,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就在这个间隙,他看见贼进了里屋。里屋里可是睡着母女和那男孩的。
  
  由于里屋与赵文华这边隔着一面墙,他看不见发生的事情,但似乎好像也没有听见叫唤声传出。
  不一会儿,那贼出来了,手里好像拿了件什么东西,就出门跑了,但赵文华没能看清楚他手里的东西。这件事过后,赵文华没有在魏凤兰面前提起,因为哪怕丢了宝贵的东西,那东西也不是自己的,更用不着给她担忧;那是她的事情,丢了就丢了,等她发觉了再说。赵文华这么心想,却不禁微笑起来,暗想丢得好,丢得太对了,老天爷总算出了口气。
  
  魏凤兰当然不知情,昨晚由于太疲累了,就早早进入了梦乡,以对什么声音,什么光线,什么抽拉抽屉,都不知不觉;那贼确有一番功夫,看来偷窃不止两次三次了,因为现场的模样就跟他没来时一样,丝毫没有杂乱;这也就为什么,魏凤兰只看见赵文华在那傻笑,也豪不知情。
  
  “妈妈,”赵萃涵跑过来,不解地问,“爸爸咋了?怎么笑个不停?”
  
  “他抽风了!”赵铖红在一旁说,眼睛一边厌恶地看着他。
  
  魏凤兰又看了看他,只摇头道:“八成精神病犯了。”这句话声音较大,但赵文华没有听见;不过,小丫头看见他收起了微笑,呆若木鸡般在他自己的床沿上坐着,眼睛盯着地面。
  
  “妈妈,他咋不笑了?”小丫头小声说,她怕他听见。
  
  “不管他,他爱干嘛就干嘛!”魏凤兰也小声说。
  
  现在是早上,太阳刚从东方升起来不久,但大地已是非常亮敞;隔壁家的孩子在自己家的门外,与其他孩子玩耍嬉闹,还有过往的行人从孩子身旁经过。
  
  魏凤兰看到这些,便对自己的孩子说,“赵萃涵,赵铖红,你俩到外面玩玩去,别总憋在房里。”
  
  “我不想完,妈妈。”赵萃涵不假思索地说,“我要帮你做事。”
  
  “是啊,妈妈,”赵铖红说,“您已经够累得了;就让我们来负担一些吧!”
  
  魏凤兰两嘴角微微上提,蹲下身子,一边抚摸他们的额头,一边说,“不用,妈不累!我主要是担心——你们现在还是个孩子,我不希望你们长大后,为自己的童年叹气;我只想让你们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她小声这样说着,但还是能从这声音里,听出一种哀伤,尽管这两个孩子的年纪小。
  
  魏凤兰的这种哀伤,主要来源于老大。
  
  在四个孩子里,最大的就是赵凤花,本应该上小学的她,在某一天,竟被自己的父亲打着骂着不让去学校。“你这个草肚子,上什么学?”赵文华拿着粗木棒指着她额头说,“你有上学的劲头,还不如去给我干活。”,“我就要上学!我就要上学!”赵凤花哭着说。“你再说个!你再那么说个!老子不把你的皮扒下来——”赵文华恼怒说着,一边将木棒朝她的胳膊,大腿和腰狠狠打去——那个时候,魏凤兰因有事不在家里——就这样,在他对她的暴打中,上学的时间已经错过,她那一天,没能去学校;到第二天,一个让魏凤兰想也不敢想的消息传来了:赵凤花被学校开除了,只因为昨天她没去学校。魏凤兰很生气地跑回家中,却看见赵凤花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她拉她起来,竟看见淤青遍布的胳膊;这也就打消了她想教训她的念头;于是便问这是谁干的?可她没有说赵文华,就随便编了个谎搪塞过去,当时她说“是自己不小心跌落到土坑里。”魏凤兰竟信了,便骂道,“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这倒好,学校不要你了。”,“没事,妈妈!”,“什么没事?上学可关乎到你的将来。”魏凤兰拥抱她说,“你这个傻孩子!”赵凤花当时强忍泪水,不让母亲发现。
  
  赵凤花隐瞒了父亲暴打她的事实,原因竟是他是自己的父亲,不希望母亲因为这件琐事而和父亲大动干戈,同时也免得他来打自己;但是她这样包庇他,却终究没有得到好处,因为就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三天,她又被赵文华打了,且比上次打得还狠。那时,魏凤兰在别处干活,只有晚上才可回家。赵文华就用她不在的空挡,把自己的大女儿狠狠暴打了一顿。赵凤花到现在也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打自己,可仔细回想,自己那时也没有招惹他,只是在家门外跟几个女孩玩耍——想想就很气愤,但又能怎样,最终还不是包庇他了。她也就这个心态。
  
  不过后来,魏凤兰知道了。那天她早早下班,想回家看看,自己的女儿怎么总是掉进土坑,同时也想见见那个土坑。
  
  在这几个月来,都是晚上回家,没有时间照顾女儿;不过这次,可以了。她这么想着。
  ——她刚一踏进家门,就看见赵文华拿着木棒,敲打女儿的画面;便赶忙冲上去,阻止他。“你这个老东西,干什么?”她抱紧女儿,大叫道。“我说这些天看她不对劲——原来是你干的。”当时,赵凤华哭了,嘴里说道,“妈妈,妈妈,对不起!”
  
  赵文华刚开始大惊失色,不过马上凶起来,他说:“这个草肚子,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竟然不给我干活,玩耍起来......”,“你给我住口;怪不得她上不成学了,原来是你——你这个该死的东西,她可是你的女儿,她上不了学,将来没有工作,难道你来养她不成?就你的那点工资,别说养她一辈子,就连房子都买不起!”魏凤兰愤懑地说。
  
  “你不要忘了,就这房子,就这屋里的电视,可都是我花钱买的——在这个世上,哪有女人养男人的?你出去打听打听,哪有?”
  ......
  
  想起这些事来,魏凤兰不禁热泪盈眶;赵凤花的童年,就被他摧毁了,然而自己也没有照顾好她,对她的遗憾,魏凤兰这辈子可就无法补偿了。因此,她决定,不能把这种遗憾在他们的身上重蹈覆辙。
  
  “妈妈,你怎么哭了?”小丫头问。赵铖红也看见了,就靠近些。
  
  “没事,我没事,”魏凤兰用袖口擦去泪水,“妈只向你们求一件事,出去玩玩!”
  
  “不,妈妈,我要陪你在这,哪里也不想去。”赵铖红说。
  
  “对!妈妈,我和弟弟哪都不去!”小丫头说。
  
  “听话!难道你们也想像你们的姐姐一样,冰冷默然,不像人样吗?”魏凤兰说。
  
  “姐姐之所以成那个样子,全是他的错。”赵铖红恨恨地说,并且视线还瞟向他那里。赵铖红看见他还坐在床沿上,看着地面。
  
  “老四,你不能这么说,”魏凤兰说,“你要记住,不管你爸爸对谁不好,你也不能恨他,毕竟,他是你的父亲。”
  
  赵铖红虽然内心有些抗拒,但还是点了点头。
  
  魏凤兰微微一笑,就朝衣柜那里走去,一边说,“我给你们看个东西。这东西是我,也是你们姐姐最宝贵的,最珍惜的;再过几天,我们就去西宁,把这东西给她。”
  
  小丫头和她弟弟,都在一旁微笑,看着。
  
  “我很想看看,妈妈,你快拿出来!”小丫头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我正取那!”魏凤兰伸手在衣柜里摸索,可摸索了好一会儿,竟没有摸索到。她想,是不是放到别处了?!于是,她又把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放到床上,再好好摸索一通,却还是没有摸索到。这时,她有些急了,脸色变得通红,双手有些发抖。
  
  “妈妈,你没找到吗?”小丫头走进跟前。
  
  “不对啊,我明明记得,把它放这了。”她指向衣柜里一个角落,“怎么现在找不到了?”
  
  小丫头挪了挪脚,双手放在衣柜沿上,踮起脚,仔细瞅了瞅,发现的确没有——这衣柜对她来说,实在有些太高了。
  
  小丫头有些失望。她看着放到床上的那些衣服,便问,“妈妈,衣服里没有吗?”
  母亲肯定地摇了摇头。
  
  “妈妈,你在好好找找,”赵铖红上前说,“我想,它应该不会出这个门;只要没出,它就在家的某个角落。”说完,他又对姐姐说,“姐姐,我们也来帮妈妈。”
  “嗯,好!”小丫头说,“妈妈,我们帮你。”
  
  他们帮她找:在床底下、在枕头下面、在衣柜下面——反正只要是角落,他们都找了,可就是没有。
  魏凤兰有些绝望了,她坐在床沿上哭起来,但声不大,因为不能被那个赵文华听见。
  
  “妈妈,你不要伤心了,”小丫头说,“找不到,大不了就给姐姐重新给一个。”
  “是啊,妈妈,我们也不看了。”赵铖红说。
  “你们不知道,”魏凤兰说,“那件东西,对你们,对我虽没有影响,但对你们的姐姐来说,可就非常重要了。——那时候,有一个好心的爷爷,把她照顾了一时;每当父亲打她,她就跑到这个爷爷家里;希望能得到心灵上的慰藉吧——这爷爷对她可好了,给她买零食,给她买过年的新衣服,新鞋子;但直到某一天,这个爷爷突然给她说了句什么话,就把那东西送给了她;大概到第二天,你们的姐姐就听到那爷爷的死讯;当天,她就哭了好久好久......然后,她对我说,她要去西宁,要我把那个东西暂时保存好,到时候,让我再带过来。我当时答应了她;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了。”她简简单单地说了说,但泪水又流淌下来。
  
  魏凤兰讲完,房间里有好长一段时间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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