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到加拿大(小城市的留学生活)

文/枫樵

01.一间小屋

一抹斜阳再度爬上了零落的树梢——在它们曾经枝繁叶茂的时候,邻家的儿童会在篱墙内烧烤、荡秋千。看着窗外已经再熟悉不过的景致,我不禁想起,当初我在国内仓促而忐忑地交完定金时,房东阿姨曾热情地预告:“后院会有小鹿出没哟!”

                                                                (随手拍)

虽然我租的是最小的一间房——几件最基础的家具让有限的空间更显局促,但经过一年多的改造,这间屋子已成了我的精神家园:纯色的墙面上贴着知识卡片。桌角除了书籍和文具,还挂着一件原住民风情的纪念品。

我第一次觉得这里有“家”的感觉是在某次短途旅行之后。在寒风呼啸的夜晚结束一路的颠簸,回到这样一座暖意融融的小屋是件多么惬意的事——酒店即使装修得再富丽堂皇也比不上自己的小房间自在温馨。饥肠辘辘的我迅速溜进厨房,从窗台的玻璃瓶上随手揪下几段葱花,撒在已经变得金黄酥脆的鸡蛋饼上,“家”的味道立即飘满了整个屋子。

02.一座小城

这座加拿大南部的小城让人远离都市的灯红酒绿,却将大自然变得触手可及:春天在森林环绕的清溪旁放风;夏夜在斑斓的星辉下漫步于芳草萋萋的校园;秋天在绿树掩映的故事书公园野餐;冬天去波乐山滑雪;雨后穿行于雾霭氤氲的原野,天晴时静观千姿百态的流云……

03.遇见的人

在孩子的眼里,冬天永远是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但大人们已不再热衷于打雪仗、堆雪人。在这个严冬漫长的国度,没有什么比积雪更令人习以为常的了。

你说,在这样的天气里等车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你说你曾独自前往渥太华读书,深知在异乡生活的种种艰辛,更何况我如今身在另一个国家。

于是我每天早上必经的中转站旁,总有一辆顺风车准时准点地等候着。舒适的车厢很快将砭人肌骨的寒气阻挡在外,我瑟缩的双手逐渐舒展开来。

我们终究还是有文化的隔阂,我甚至没能记住你的姓氏。

你是我并不相熟的校友,兴许我曾在大礼堂的公共课上与你擦肩而过,你棱角分明的脸一度让我感到陌生。

但我清楚得记得,那些漫天飞雪的清晨,你的车载音乐是如此的亲切,和我在万里之遥的故乡听到的曲目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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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室友就是一帮相互埋怨却又辅车相依的人。大家从五湖四海相识在加东一隅,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背景,选择了不同的专业,肩负着不同的责任,但我们都说着相同的语言,拥有相同的肤色。我们嬉笑打闹、风雨同舟,并且很快分成了两拨“阵营”。我方嘲讽主修理工科的“敌人”呆板木讷、缺少人文情怀,敌阵则鄙薄我方“比原始人还要落伍”的电脑技术。

我们的日程各不相同,口味也大相径庭,但逢年过节,大家即使再忙也会各自奉上几道拿手好菜,凑齐一桌热气腾腾的团圆饭。

风雪之夜,我独自乘坐机场巴士归来。我在异国他乡分明举目无亲,却在站台边看见几个翘首以盼的身影。我朝那些熟悉的面孔挥了挥手,于是每个人都将我的行李分担在肩头,然后伴着我在厚厚的雪中艰难地行进,往彼此共同的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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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期间在小伦敦西部小学的实习即将顺利完结,我慨叹自己何其有幸,甚至一度设想,假如我没有选择以后去T市,而是执意留在这座小城,将会度过怎样的人生?

“您去过山下吗?”在操场上执勤时,我指着不远处的小路问贝西老师。这是一座山腰上的学校,山脚有几座小屋挂着风铃,时常发出清脆的声响。

“山下就是我的家。”见我颇为诧异的样子,贝西又补充道:“我女儿家离你要去的实习学校不远,说不定哪天我去T市可以找你喝杯咖啡!”

“那再好不过了!”我一边回应着,一边在心中默念着离开的日子。

今年学校取消了圣诞节盛大的狂欢和音乐会,但无论怎样,新年恢弘的钟声总会按时响起。

我想我会怀念这里,但已不再瞻前顾后。哪里有完美的选择?得失在所难免。

我来时孑然一身,本就一无所有。重要的是,我在最美好的年纪,在一座山川旖旎的小城遇上了一群纯真可爱的人。

“走一步有一步的风景,进一步有一步的欢喜,怕什么路途遥远,幸福就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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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盘中仅剩的两根诱人的鸭翅,几位好友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然后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你们吃吧”。

在这清冷而孤寂的晚间,没有什么比围炉夜话更加惬意。

而雪过初晴的白天也许更适合在大自然中寻找乐趣。

我们依然惦念着在春日里偶遇的一座小公园里的湖光山影,于是相约在午后出发,长途跋涉,再度探寻那片“丛林秘境”。

许久没有外出的我们,本以为雪后的世界应当是静谧安详的,没想到迎面依然遇上了几位拿着滑雪板的路人, 冰封霜冻也阻挡不了雪国人民户外运动的热情。

我们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那条似曾相识的小路。大家兴致勃勃地沿着狭长的栈道拾级而上,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

没过多久,一片熟悉而陌生的河滩果然映入眼帘。

“前方似乎挺危险呀,而且天色有些晚了。”小方面带忧色地说。他轻捷的运动鞋不仅没有防寒作用,而且多次害得他险些在雪地里摔倒。

茫茫雪野中,前人散乱的脚印变得愈发稀疏。我们望了望近在咫尺的景致,正在踌躇。

可是小婕——这位剽悍的东北姑娘——足蹬高跟长筒靴,任由鞋底不停地打滑,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朝着河滩走去。

众人似乎被她的坚毅果敢所打动,不由自主地努力追赶她的鞋跟在冰上刻下的花纹。

恍惚间,所有人都敛神屏息地停在了一根巨大的圆木旁:半年前,这里有成群的野鸭在明媚的阳光下戏水,如今却只剩下悠悠绿波映衬着两岸厚厚的积雪……白雾迷离,冰凌如玉,大家暂时忘却了寒冷和疲惫,纷纷沉浸在这如梦似幻的冬日胜景中。只有小婕回过头来,做着鬼脸和我调笑。

我不禁拿起相机,试图定格这美丽的瞬间。

岁月涛涛,一往无前,此情此景一旦错过就再难重现。


04. 生之快乐

天色愈加昏沉,莹润的雪珠沾湿了我们的衣裳。我们踏着碎琼乱玉,步履维艰地往家走去。

我亲自下厨,忙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就为伙伴们端上了香喷喷的拿手菜。我看着宾客大快朵颐的样子,心中无比满足。

在小到一粒纽扣的装订,大到租房、搬家都需要亲历亲为的留学生涯里,那个曾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九零后”如今已习惯于在杯盘狼藉时,手脚麻利地洗碗涮锅。

北野武说,虽然辛苦,我还是会选择滚烫的人生。因为辛苦也能让人感受到生之快乐。

我将昨日的安稳变成遥远的回忆,义无反顾地走进了窗外的风风雨雨。

在自己铺就的道路上,风餐露宿也甘之如饴。

尽管征程万里,舟车劳顿,我依然坚信,勇敢追随自己的心,世界会朝着心的方向展开。

枫樵,多伦多中文老师,加拿大公立小学实习生,前体制内教书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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