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扎失去了上尉的信任,面临的将是地狱般的惩罚
灰白的碎石映着灰白的天空,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士兵将雷扎踹倒后,又嘶吼着命令他站起。
“不准休息,听到了吗,继续。”
如野兽般地吼叫。
显然,雷扎受到了“优待”
一下一下地敲砸着石头,营养不良,又被虐待的雷扎,累到了下去。
却又不得不挣扎起来,他知道,不起来招致的只有拳打脚踢,喝骂与死亡威胁。
自己的好运到头了。
又是一天 的采石场
运载石块的独轮车被踢翻,士兵命令他将车装起。
连日的劳作与虐待已经让雷扎身心俱疲。
此时即使是一辆小车,对他也重若山峦。他用身体勉励支持,却还是终究是倒了下去。
“我不行了”
“Il ma lan(我不行了)”
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崩溃下,雷扎竟在用自创的波斯语求饶。
身体缓缓地倾倒,渐渐如火炬熄灭。
士兵见状,吹声口哨叫来狱监将雷扎拎走。
而在另一边的晚些时候,女士官盛装打扮准备与马克斯约会,
这一切都被她的另一个暗恋的同事看在眼里。
爱而不得的她心中埋下了一颗怨恨的种子。
阴沉的雾里,苦难者在哭诉。
已经神志不清的雷扎用着自创的波斯语不断呼救。
“妈妈,妈妈,我要回家”虚弱的声音,如呓语般无力地乞求
但没有人能听懂他的话语,旁人猜测这可能是他的母语。
士兵心念一动,如果这些听不懂的话是波斯语,那他难道是真的波斯人?
于是忙去找到上尉汇报
此时,命运的琴弦开始拨动。
上尉得到消息,前来查探。
面对眼前奄奄一息的低语,手下问他“您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吗?”
眼前的雷扎被折磨地昏迷不醒,
那些被他视作救命稻草的,用受难者名字组成的语言词汇,在被他一遍又一遍地无意识地念诵,如祈祷般。
所有的绝望,所有的苦难,让这个可怜人崩溃祷告。
终于,神明听到了。
或者说,上尉听到了,这种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语言,
“他在叫他妈妈,他想回家。”侧耳倾听了一阵后,上尉确认了话语的含义。
同样在他的心里,终于将最后的疑虑也打消了,
如果那个“波斯语”真的是胡编的,那这个将死之人嘴里说的又是什么呢?
对于雷扎教的波斯语,他认为自己学得很好。
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即使他也曾看过那份作为词源的名册。
“所以他真的是波斯人?”
手下的发问让上尉一时语塞,面上表情复杂。
吩咐人将雷扎送去医务室,
拖欠了的作为找波斯人奖励的罐头,也被上尉加倍给出,还赠出一瓶酒,
也许是出于愧疚,是对士兵,还是对雷扎。
上尉的沉着的脸没有做出回答。
医务室里,医生检查着雷扎的伤势
“你一直在说疯话。”
“你说的是什么语言?”
“波斯语,但不是真的,波斯语,是我自己编的。”
面对医生的询问,极度疲惫精神下的雷扎竟然神使鬼差地说出了实话。
“什么意思?”医生有些不解,
雷扎愣了一下,表示自己意识恍惚,不知道说了什么。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对,我跟科赫(上尉)说你疯了,尽说胡话。”
“我甚至向他建议给你注射空气,减少你的痛苦,他不同意。”
没有多说什么,却好像已经说了自己的态度。
在这片地狱里,也许没有那么多好人,但也许还是有人保留着一丝干净的。
医生顺着话头,提起上尉的多次探望,
“真是个奇怪的人”
而后无言,明亮的光线散入洁白的床铺,
只是沉默。
重新回到了桌前,两人再次的见面似乎充斥着沉默的尴尬,之前的暴怒,冲突,折磨像是一场幻梦,
但雷扎知道不是,他依旧在笼中,面前的男人依旧是凶兽,即使收起了獠牙。
“考考我。”上尉首先开口了,给出了台阶,他想要为自己之前的误会道歉。
雷扎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不能伤人,但可以表明一种态度。
起码现在,攻守易势了。
“radg”他说出了那个单词,毁掉之前他们微妙关系的单词。
上尉深呼吸没有作答,但眼神避开了。
“我承认之前是我反应过度了,让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好吗?”
“如您所愿,中队长先生。”
几字冷硬,如同雷扎的心,作为一个被“冤枉”的人,他也有必要保持这种情绪上的冰冷。
当然不可能当作没有发生,雷扎已经清楚明白自己的处境,在这个集中营里,自己已经不可能作为一个人存在了,即使他能有一时的安全。
在这场战争之中,存活成为一种奢望,现在自己是在执剑刃对峙,与虎狼共舞。
雷扎以为自己能够成为狼的朋友,
曾经时候,他对科赫是可以不用敬称的。
上尉拿来一套衣服,送给雷扎,继续示好。
表示这是自己穿不下的,他在军营里长胖了。
多少人在此死生,却有人能长胖了,雷扎没有什么话说。
“让我开始正事吧。”雷扎取来两张纸片,写下那个单词。
“所以这个单词的意思是面包,”
“也有树的意思。”
上尉苦笑。
餐厅里,之前算计雷扎的男女正在八卦,这一些私密事情,对象正是军营的指挥官。
“不是吧,指挥官……你在开玩笑吧。”
比着某种戏谑意味的手势,两人笑作一团
这边两人笑语晏晏,
另一旁女士官的吃醋同事,心中愤恨,向科赫打小报告去了。
“中队长,此时和旗队长有关……”
“把门关上。”
“中队长,我向您举报,有个当值军官不当地传播一些私人信息。”
“我没办法复述。”女同事扭捏着
“天哪,你快说吧,别跟我装纯了!”
科赫很不耐烦,他很清楚这不过是人事之间的勾心斗角的小把戏
“你过来悄悄跟我说吧。”
三言两语过后科赫忍不住笑了,
“你可真是个报复心极强的小贱人。”他道,
得知了这一八卦的他心情愉悦极了,
想着之前被质疑的忠诚,自己现在手里又多了一张牌了。
“谢谢你履行自己的职责,下去吧。”
随手挥退了执纳粹礼高喝希特勒的女下属。
转天,科赫向旗队长报告任务,
表明自己要在明天的犯人转移中留下自己的那位波斯人。
但指挥官却表示,这样的偏爱,在军营里有些敏感。
“是这样的,有人举报你和你的那个波斯人。”
“你该庆幸其中的内容只有我看过。”指挥官故作难为地说
“我能知道其中内容吗?”科赫不动声色。
“有人举报你窝藏一个装扮成波斯人的犹太人,”
“而那个犹太人很可能是你的情人和男宠。”
“还要我继续说吗?”指挥官盯着他
“不,已经足够了。”科赫露出古怪的笑容,他可以大概猜到是谁举报的,
“所有这些都与事实无关。”
看来这张牌,是使用的时候了,那就对不住了队长先生。
“既然我们谈到了,关于不实的流言”
“我这里有几个关于您的谣言”说话时,科赫一直掩不住嘴角的笑。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最近有传言说……您的下面,很小。”
“非常小,非常迷你”科赫不忘火上添油,公报私仇一把。
“几乎都……看不到”
“我猜这个谣言毫无根据,您一定是天生雄伟。”
淡淡的笑意抹在嘴角,旗队长的脸色可就不怎么样了。
科赫知道自己拿下了这一局
“感谢您的理解,旗队长先生。”
科赫浅笑着,他知道,至少现在他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不会有什么帝国,什么战争,什么使命所谓的东西牵扰,
他不想,他只想学会波斯语,然后战争后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夜里,两个人重新回到桌案前,波斯语课继续着,
温暖的灯光似乎从未有过改变。
但也许只有他们心里清楚一些改变已经发生了。
雷扎合起书,走到科赫面前,不经意地问道
“你目前为止学了多少个单词了?”
“差不多……1500个了”
这也就意味着至少有1500个人在这里失去了生命。
科赫没有抬头,似乎沉迷于知识的学习。
雷扎突然说“那我们开始对话吧。”
科赫有些惊讶,一方面是对自己掌握的单词量没有足够的信心。
另一方面这是自那次事件后雷扎主动向自己提出教学要求,也许会是他们之间关系破冰的开始。
而雷扎知道,有过那次怀疑以及惩罚后,自己必须要表现地更加像一个波斯语母语者,要更好地扮演这个教师角色,他必须主动。
没有等上尉回答,他就兀自开始了。
“你叫什么名字”雷扎自然地提问,当然用的是“波斯语”
“我叫克劳斯·科赫”上尉有些不熟练地回答着,也是用“波斯语”。
“很好,再多说一些”
雷扎像一个真正的语言教师一样引导着。
“你在哪里出生?”(“波斯语”)
“雷扎我不会说。虽然背了单词,但……”
“试试看。”
“那你几岁?”(“波斯语”)
“数字我还没学。”
“哦,对,数字以后我们会学。”
一来一回,对话之间雷扎似乎真的成了科赫的老师,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上位者。
这种角色的转换让科赫不是很自然,
他走开喝了一口酒缓解这种氛围带给他的不适。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波斯语”)
雷扎的这一问似乎触到了上尉的某处柔软,他拿着酒杯踱步
“海伦娜,但是我对她没有印象”
“他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听不懂德语,她怎么了?”(“波斯语”)
雷扎努力不投入太多的情绪,只是将他拉回现实之中
拉回他的教学,拉回这片没有什么希望的大地。
“她死了”(“波斯语”)科赫回答
上尉跟着雷扎的节奏,但依旧难掩感伤之情,“我不记得她”(“波斯语”)
雷扎缓缓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说得很好。”(“波斯语”)
“我的父亲有残疾”(“波斯语”)
“腿和……”(“波斯语”)科赫指着自己的身后,想不起来背这么说。
“背”(“波斯语”)雷扎提醒
“对,背受伤了”(“波斯语”)
“我们没有钱”
“我们卖……”(“波斯语”)“热水怎么说?”
“我们卖热水”(“波斯语”)
“你们有钱吗?”(“波斯语”)
“没有。”(“波斯语”)
“我们有的食物很少,只有卷心菜和……土豆。”(“波斯语”)
“所以你才成了厨师?”(“波斯语”)
“小时候我常常做梦能吃到东西。”(“波斯语”)
说完科赫长叹一口气,仰起头,眼里似有泪光。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雷扎也渐渐放下一开始的戒心,
眼前这个人也曾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可怜的人,
是战争,是纳粹,让我们变成了现在的彼此,
是的,他可恨,是的,他也可怜。
就这样两人像朋友一样谈话,用着怪异的语言,磕磕巴巴,
场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与和谐。
雷扎原名吉尔斯,雷扎是那本书主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