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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的圣灵养育了我，却又抛弃了我，兴许并不是他的缘故，一切均源自属于我自身的懦弱。
我俯身望去，那悬崖峭壁上的丛林，明明一望无际，却又带来无限生机。
你曾递送给我你最珍视的尾羽，你说它会为我带来希冀，也许告别是最好的回应，于是你纵身跃去。
我知道这不是绝望，而是希望，是你给上天和自己最好的反击。
看那所谓的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1】
我曾用心去邂逅一位上天的智者，兴许我期盼的奇妙旅程得到些许微弱的回应，只因我是一只懦弱的大雁，无法像同类那般肆意展翅，将自己华丽的羽毛展示给天空。
如今又到了迁徙的季节，我陆续看着同伴们向南方飞去，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未知远方，而我始终守候在这里，过着独自一雁的寒冬生活。
“不就是远方么，和这里没什么不一样的。”我总是装作不在意般的安慰自己。
“你们看看他，明明长了翅膀，大雁群里只有他不敢飞翔！”最后一批同伴走了，只留下这句伤心话给我。
这些候鸟真是奇怪，会飞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会飞又有什么可嘲笑的，更多的不应该是怜悯么。我无奈地摇摇头，继而向我栖身的山洞走去——为了防止野兽的袭击，我特地找寻了一个隐蔽在悬崖挂壁上的山洞。
与素来不同的是，昔日幽暗的山洞竟发出些许微光，警惕与好奇占据了我的内心，毕竟这荒郊野岭的地方一般是不会有远客的。
我小心翼翼地向洞口探出头去，洁白的羽毛沾染了丝丝血迹，一根两根……我断定那并不是我的尾羽。
最近总是听到猎人的枪声，想必是同类途径此处被打伤逃窜而来的。
我离开山洞，衔来之前准备的多余备用草药，准备往回走之时，悬崖上的一只大雁正扇动翅膀蓄力准备飞行。
与之前所见同类们起飞的姿态不同，这只大雁翅膀上分明缺了一块羽，他挣扎地扇动着另一只翅膀，踮起脚准备跨出悬崖边缘。
他肯定飞不起来，我这样想，秉持着善意的本能我还是在他跨出的最后几秒前冲跃到他面前将他推了回来。
“你都受伤了，别逞强了，不然只怕凶多吉少。”
他盯着我的羽毛，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你有能力为什么还不走？继续待在这里会死的。”
“你说错了，我没有能力。”
“你明明……”
我为他衔来拿些草药，带他一并走入栖身之地。
【2】
我们互相介绍了自己，却惊讶的发现我们的境遇竟如此相似。
我们都是上天的孩子，却没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名字，或许我们只允许被自然永远铭记归类称作“候鸟”，却又在这同为候鸟的种群中被抛弃。
被同类唾弃与被同类丢弃，命运使我们相遇在一起。
“你要快点好起来，等你的翅膀好了就赶紧跟上他们，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那你不走吗？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曾经有一只渴望飞翔的鸟，却因飞翔而死去。”
他曾无数次地张开翅膀站在悬崖边缘，可他的一跃便是永远，他却没有像他们那样飞向天空。
我从悬崖底处找到奄奄一息的他，我感到绝望，可上面翱翔的候鸟却怎么也听不到我的呼唤似的，他在奄奄一息中逐渐没了温度。
我留下他的一根尾羽，随身携带着，只为做一场纪念，就像我朝夕相处的伙伴还在我身边一样。
“可能能够飞翔是要付出代价的，也许像我和他这样的候鸟是永远都不会翱翔的吧。”
他没有问我所谓的他是谁，可能像他这样的事件发生太多太多了，没有谁会管别的候鸟究竟是死是活的。
“可我们生而为鸟，就应该完成我们的使命。”
“我们的一生才有多长呢？不过几个春秋，可我从生下来便一直待在这里，他们去了南方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为他换了新的草药，帮助他恢复飞行能力，这已经是我能为候鸟群做的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了。
同类里预言天气的候鸟告诫我北方的今年会特别严寒，况且今年没有人类工业重地的烟囱可以取暖，我待在这里只怕凶多吉少。
我选择这个隐蔽的山洞也正是做好了离别的准备。
就让我在这隐入尘烟的地方悄悄离去吧，带着我那伙伴一起，或许明年会有新的候鸟到来，或许明年还会有候鸟记得那个他们指指点点的同类，或许等我的家人们回来之时找不到我，亦或是忘记了我……
但这都没有关系，我会以另一种方式去陪伴你们。
【3】
我们悄悄做了一个约定，等他的翅膀好了，跟上候鸟飞往南方的部队，我要他回来为我讲述南方的独特景色。
“我希望明年再次飞回这里时，你也能像我一样，有飞翔的勇气。”
“或许吧，万一我挺不过这个冬天呢。”
沉默逐渐蔓延了整个空气氛围，我转身拔出一根我的尾羽，递送到他面前，我想以这种方式与他告别，或许让他他会带着我的尾羽飞翔，那样的话我是不是也算翱翔了一次呢。
“我想，你应该克服内心的恐惧，生而为鸟，就应该飞翔一次，这是我们作为鸟的意义。”
“可地面上的猎人……”
“鸟不是飞给人类看的！他们把最美丽的羽毛展示给天空，猎物也好非议也好，鸟从来不会在意地上的人怎么看他。”
“可已经有不少同类被猎杀，为何要不在意？”
“鸟儿只管自己离目的地有多远，外来的不可抗因素才不是他们造成的，他们只会因为自己没有到达目的地而惋惜，就算他们没有到达，却也收获了沿途的风景。”
“可远飞总比一直待在这里强吧。”
他接过我的尾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4】
山上的果树遍布，金黄的生命粼粼点缀浓绿的深林，我们采摘野果布入山洞为我过冬，他的翅膀也日渐有了好转，在草药的治疗下已经渐渐能抬起来了。
他站在悬崖之缘，日复一日的练习飞行，终于在今天展翅飞上蓝天，羽翼在灿烂的阳光下闪动反射交相辉映着，自由的滋味再次涌上他的心间。
“快看呐，我已经痊愈了！”
真好，他又可以飞翔了，这就意味着他又可以继续追逐自己的目的地了。
“祝贺你，这里的天气很快就要转凉了——你准备多会离开？”
他开心地绕着我转圈圈，又降低速度稳稳地落在悬崖边的树梢上。
“明天吧，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走，我还记得去南方的路。”
“况且，我还想为你做些什么。”
可他又能为我做些什么呢，我不过是被自然淘汰的懦夫，死亡终究是我的命运。
夜间星星微亮，我们都没有睡意，他将我带上悬崖，我们再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坐在这里交谈。
“真羡慕你的勇敢。”
“鸟儿生来就是要飞的，因为鸟儿属于天空，不飞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是自由。”
“我觉得我现在就足够自由了。”
“可孤寂的自由和翱翔的自由是不一样的，你总是畏惧死亡，可万事万物的终点终究都是死亡。”
“你从上往下看悬崖，明明是无底深渊，可是你知道么，侧着身子看悬崖，悬崖就是平地。”
“那平地之上广余的留白就是天空。”
“或许你那个伙伴早已归属了天空，就算下坠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鸟儿生来就是要飞翔的呀。”
他最后一次的重复完这句话，在晨曦照入山林，山上万物再次苏醒之时离开，羽翼随风而去，清晨的微风拂过我的身上，而我又变成用孤独可以形容的最可怜的那只雁。
【5】
再次过上了独自一雁的生活，我感受到了北方冬天天气严寒的冷意，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长和冷，季节还未过半，山洞里屯的粮食却已几近全无。
我哆哆嗦嗦地挪了挪身子，向山洞深处走去，我想我终究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野果早已见底，我攥着伙伴的羽毛畏缩着，想着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吧。
我做好了最后的打算，准备吃完野果便安详地离去，最后一颗野果下肚，冰凉席卷我的全身——又有刺骨的寒风吹来。
我挪起一块石头想为山洞挡风，却看到了他所为我留下的礼物。
那是两根翼羽，被他摆成了一只大雁飞翔的模样，以山洞上的岩石为天空，大雁好像飞得很自由很肆意，而我感受到他所说话的含义。
鸟儿生来就是要飞的。
可现在还来得及么，在我即将要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刻觉醒，我已经没有飞翔的可能了吧。
与其安逸的死去，不如感受一下真正的自由，我迎着寒风瑟瑟追去，又回头摆弄了些什么，拿起伙伴的尾羽出去。
我再次站在悬崖之巅，与平日不同的是，这次的我没有畏惧，主动地探头向下望去。
那才不算是什么无底深渊，真正的无底深渊来自我那颗懦弱的心。
我回忆着以往大雁们起飞的模样，蓄力向前冲去，在最后一刻一跃而起，带着他期望的延续，带着友人留下的尾羽。
狂风吹走我的懦弱与畏缩，在这一刻我变成了真正的大雁。
【6】
寒冬过去，万物苏醒，他在春暖花开之际带着南方伊人的风景归来，他有好多话要对他讲。
归回这片昔日的山林，他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直至凭借记忆找回山洞，洞里早已空空如也，只有在那最深处的墙壁上，四根翼羽拼凑出两只翱翔的大雁并列凌空飞翔。
悬崖峭壁之下，他找回了他。
你才不是什么懦夫，你是自由自在翱翔的鸟儿，你是上天最珍爱的孩子，你比他们飞得都要好。
他将他安置在了山洞，守望着他们并排翱翔的羽翼出神。
因为明明他记得，他只留下两根翼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