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龀之年

童年里86版的《西游记》一直霸占着电视荧屏。当时家里的熊猫牌彩色电视机只能收到三个台:CCTV-1、安徽卫视和霍山的地方台。记得当时安徽卫视的标志还是一个淡蓝色的抽象迎客松。每晚七点总能准时听到:“五粮液为您报时,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九点整。”之后《新闻联播》的主题曲便响了起来。每天如此,亘古不变。

每晚八点档,称之为“黄金时间”,会播放三集电视连续剧。每两集中间基本都会有伴随着《Palace Memories》的编钟声五粮液的广告。让那时的我对酒,尤其是白酒有了特别的好奇心。看到当时影视作品里那些豪杰侠客大口喝酒,喝完还要长叹一声,看上去特别好喝的样子。我真的以为酒是甜的。

我的故乡霍山是迎驾贡酒的原产地,所以自小到大看到的最多的酒都是标着“迎驾”二字由霍山县佛子岭酒厂生产的白酒。之所以叫“迎驾贡酒”,据说和汉武帝有关,是那时古霍山人民献给汉武帝的酒。

公元前106年,汉武帝南巡,渡过淮河,沿淠河逆流而上,进入衡山国(今安徽省霍山县),衡山王选用当地好酒敬献汉武帝,汉武帝饮后连声赞叹,迎驾贡酒因此得名。

家中总会有几瓶透明玻璃瓶装着的白酒,没有别的包装,比较廉价。如同现在15块钱一瓶的牛栏山。爷爷会偶尔在午饭的时候喝上一小杯,抿一口之后也会像电视里的那些豪杰一样叹一声。这让我更加坚信白酒是甜的。有时他喝酒的时候我在他旁边吃饭,可以闻见很浓烈的酒香。有时爷爷会开玩笑的问我要不要尝一口,我总会矜持的拒绝。但事实上,我真的很想喝一口。毕竟甜的东西谁不想喝呢。

白酒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消毒,每次手上割了小口子,大人们都会说用白酒洗一下,消消毒。这一点我姥姥尤其喜欢。记得小时候去姥姥家玩,不小心把手弄了个口子。姥姥看到了,就说,“过来,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说罢就从大堂的柜子底下拿出一瓶白酒。

我其实内心是有点怕的,但是还是好奇心占据了上峰。姥姥说,“忍着点,可能有点疼。”

我心想能有多疼啊,于是就同意了。事实证明我实在是太天真了,当白酒碰到伤口的那一刻,伤口像烧灼了一样疼痛,我立刻就哭了起来。从此我有了心理阴影,现在即使是医疗酒精消毒,还是双氧水消毒,亦或是红药水消毒,我都会在药水接触到伤口的那一刻心里抽搐一下。

事实上我现在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我第一次认识到白酒不仅不是甜的,而且还辣嘴,贼难喝。但转而一想,这种对白酒认识的转变,从觉得其是甜的这种幼稚天真的认知到正确认识。或许是一个转折点,一个童年与少年的转折点。小时候会相信神话,相信从奶奶嘴中道知的各种乡野奇谈。而且是毫无保留的相信,觉得是真理一般的存在。

“每年七月半,也就是七夕的那一天晚上。牛郎织女会在鹊桥上相会。不仅如此,南天门也会打开,只要你在这天睡在茄子地间。你就可以得到上天的宝物。” 奶奶摇着蒲扇,夏蝇嗡嗡嗡的在四周旋转。

“真的吗? 是不是马上就要七夕了啊。” 我期待无比。

“明天就是。”

“哇,我要去看南天门!” 我激动的大叫起来。

第二天傍晚,我吵着要去奶奶菜园的茄子地里睡觉,等待南天门的打开。爷爷拗不过我,就吓我说菜地里面有蛇,在稻场上看是一样的。我想了想夜里在漆黑的菜地里睡觉的场景,就觉得头皮发麻,再加上爷爷告诉我说里面有蛇。于是便同意了在稻场看。

爷爷用养蚕用的竹子编织的蚕笼,上面再铺了几个口袋,放到稻场上。还用塑料皮给我搭了一个帐篷。爷爷奶奶在旁边为我摇着扇子,驱赶蚊虫。

我开心的躺在蚕笼上,期待着晚上与神仙的相会。可惜我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在床上,我立刻哭了起来,怪罪爷爷奶奶晚上没有喊醒我。奶奶说:“不要哭了,昨晚你得亏睡的早,昨晚天阴了,南天门没有开。等明年吧。”

我将信将疑,睫毛上还挂着泪水。但是心里已经开始期待明年的七夕了。

可我至今没有等到那一天。似乎第二年我就不再相信这种东西了,亦或是我第二年又早早的睡了过去。现在想想这或许是真的呢? 或许在七夕这天夜里于茄子地间睡觉真的可以看到南天门的开启,并获得神仙的恩赐。我永远都无法知道了,答案永远埋在逝去的童年里。恍惚就在一瞬间,一些童年中固执天真的相信就再也不复存在了,继而代替的是文明所赋予的理性与逻辑。就像我再也不会觉得白酒是甜的,因为我知道它不过是酒精含量42%的酒,而不是我所想象的有着迷人甜味的琼脂玉液;也就像我现在再也不会为了等候南天门的开启而去茄子树下睡一晚,因为我知道我所等候的不仅仅是又一场癫狂的失望,而且还伴随着童年希冀的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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