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谈》第十章

【争】苏府早膳

        “少爷，咱快些吧，张姨娘已派人催了两遍了。”清渚见自家少爷闲庭信步，不疾不徐的模样，心下发急。

        “若误了时辰，老爷怕是要责罚的。”

        苏衡闻言轻掀眼皮嗤笑道，“那正好遂了本少爷的心意，兴许父亲见我这般懒散轻佻，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我这早膳用得倒也舒心些。”

        清渚惊恐地拿眼环顾了一圈，见现下长廊四周没什么人才松了口气，“我的少爷啊，您说话顾忌着点，小心隔墙有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苏衡见清渚压低了嗓紧张兮兮的严肃姿态，不由发笑，他记着隔墙有耳这词还是他教于清渚的，现下倒被清渚拿来教诲他了。

        待苏衡施施然踏进前厅时，饭席上人已到齐了。

        “见过父亲。”苏衡敛下眸子向上首之人躬身作了个揖，只见那人蛾冠短髯面容周正，身躯凛凛威严尽显，看了眼苏衡恭敬不足随意有余的请安姿态，不轻不重地应了声。

        “大哥，姨娘。”苏衡唇角噙着笑意朝着下首一正襟危坐的青衫男子和他左手边那容貌昳丽气质温婉的貌美妇人颔首问候，入了座。

        “衡儿，可是昨夜睡得不好？怎的姨娘看你眼下有些青黑？”那妇人面带关切地说着。

      “姨娘，我无碍的。许是白日里在花月楼贪饮了几杯早春新酿，夜里心火燥热，费了大半会儿才入眠。”苏衡说罢这话，便听到一句不满的低沉哼声，他也不作理。

        那青衫男子即苏府大公子苏复发觉到上首苏代远黑沉的眸子已隐含着点点怒火，不由得有些忧心，他对着苏衡微微摇了摇头。

        张姨娘看他们父子俩之间的气氛渐渐变得冷凝，面色一僵，随及又言笑晏晏地招呼两侧的婢女们布菜，“先用早膳罢，我今儿可是起了个大早吩咐膳房准备了好些菜呢。”

        用膳时席上倒是一派祥和，说是祥和，倒不如安静来得恰当些，只听到几声碗碟筷勺轻碰的细微响动。

        苏代远用完膳后，他身侧一婢女便躬身垂首地拿着一红木托盘走上前去，苏代远拿起其中一方素白锦帕揩了揩嘴，随后慢条斯理地放在了托盘另一边。张姨娘和苏复在苏代远放下筷子那一刻也停下了夹菜动作，苏衡嚼完最后一口松仁红榴卷，将手中的镶银乌木筷放在了旁边的青瓷箸枕上。

        “听说你近日和花月楼的一个艺伎走得极近？”苏代远看他放下了筷子后淡淡地开口。

        “她有名字，她叫黎烟。”

        苏代远面色无波，仿佛苏衡回应他的话是令他毫不在意的，可有可无的，“她有孕的那个流言是真是假？”

        “真的。”苏衡挑了挑眉，嘴角扬起恶劣的轻笑。

        “拿掉。”苏代远没看他，轻飘飘地扔下两个字。

        张姨娘面色惨白地捏紧手心的丝帕，她喉间涌上一股强烈的呕意，掐了掐掌心才强行将那感觉压了下去。

      “呵，儿子愚钝，可否向父亲讨个缘由？”苏衡怒极反笑。

        “你贵为苏府小公子，我苏代远唯一的嫡子，为着苏府满门的荣耀和声誉，那孩子自是留不得。”

        “苏府不止我一个少爷，大哥勤勉律己业精于勤，年少入仕克己奉公，在京都同龄官家子弟中实乃翘楚。我想您比我清楚，有大哥在，苏府的世代荣光没落不了。”

        苏代远闻言狠狠皱了下眉头。苏衡懒散地瘫坐在椅子上，“而我，苏府小公子，生性惫懒，乖张放浪，那点名声在京都早已臭了街。既是如此，这个孩子留与不留，又有何分别？”

        “混账！我苏代远怎会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苏代远一掌挥在他似笑非笑的脸上，怒吼出声，他那原本肃正刻板的脸裂出一道深痕，裹挟着灼心的郁火。

        苏衡被猝然的一掌打偏了头，耳膜里充斥着嘈杂纷乱的杂音，很快脸上便感到钝钝的刺痛，片刻的耳鸣让他有些失神。

        “衡儿——”张姨娘在苏代远掴了他一掌时便猛然站起了身，慌乱间撞上了苏复的椅背，苏复本有些怔愣的思绪被她的低声轻呼打断，赶忙起身去搀扶她。

        “对，我是不配做您的儿子，我也不配待在这苏府。嗬，这么多年，苏府小公子的名头我也是担够了！”苏衡将手边一瓦蓝茶盏狠狠掼在地上，遂掀起衣袍闯出了门。

        “老爷，浣儿已经离了苏府，难道现在你又要逼走衡儿吗？”张姨娘泫目欲滴，她现下已身形虚浮，若不是苏复扶着，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苏代远直挺挺地坐在木椅上，那只掴掌的手在宽大的衣袖里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