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白色口罩,穿一身黑衣服的女社区工作人员,举着电子体温计,对着大门口喊了一声,说这边有个发烧的。
她身边站着一个同样戴着口罩穿黑衣服的小伙子,蓝色的口罩上方,架着黑色边框的眼镜。看不清表情。
小伙子手里提着方便袋,微低着头,沉默着,不时歪头看一眼身旁的社区工作人员。他的两只脚不停地挪腾着,似乎想走,又在犹豫着。
女工作人员说:“你等一下再走。”她焦急地朝大门口看一眼,没有人过来。那边有几个人。也在忙着检查。她拿着电子体温计,对准小伙子额头正中央,动了动手指,又测了一下。这个测体温的动作,使我想起影视剧中的一些场景……不说也罢。为了控制住病毒传播,这也是无奈之举。
我刚好经过小区广场,离他们十几步的样子。受疫情影响,半个月来,我第一次出门,打算在小区里转转,透透气。
旁边有辆停着等人的车。车边站着一个蒙着口罩的男士。车门开着。
走过来一个同样蒙着口罩的男生,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边朝车上放,边朝后边看,小声说:“那边有个发烧的!”
“噢!”男士低声回应了一声,也关切地朝那边张望着。
我转身上了广场边的台阶。这一片地带很空旷。
我慢慢走着,上午明媚亲切的阳光从后方的天空照射下来,头发和背部很快被晒热,暖融融的,很舒服。
小亭子里空无一人,久未坐人的椅子散发着一股深深的凉意。
紧挨着小亭子的,是一个干干的,打着蓝色马塞克瓷砖的游泳池。里面有人在嬉戏,一个年轻妈妈,和一个小女孩。可以听到小女孩的天真笑声,却看不到笑容,被罩在小脸上宽大的口罩挡住了。
行至游泳池边窄窄的过道处,对面走过来一个女生。我们都穿着厚厚的外套,我在心里估算着,这条窄道是否能容我们两个同时经过,而不必使衣服接触。
我侧了一下左肩,她也侧了一下。没有碰到。
我边走边想,她刚才侧的是左肩还是右肩?我记得是左肩。可是为什么呢?如果我侧的是左肩,她从我的对面走来,不是应该侧右肩吗?是因为我从对方的左边走过吗?
我在脑海中把刚才的画面回放了一下,又在想象中,从对方的右侧走过,发现这样一来我俩就得同时侧右肩。还真有点意思。也许我是在家闷得太久了吧,才会如此认真地去琢磨这么无聊的问题。还有就是,外面人太少,太安静了。
一位老奶奶孤独地坐在轮椅上,晒着暖儿,我走过时,发现她抬起右手,捏了捏口罩的夹鼻,使其与面部更加贴合些。
我绕着游泳池,又退回到广场上。
拾步走上一条通往小水塘的路,路上落满黑色的樟树果实,大多被踩成一滩,风干的果皮下,一小团儿墨黑;有的很完整,乌黑,发亮,像宝石,不小心踩上去,果实的核儿透过厚厚的鞋底,硬硬地硌着脚前掌。
海棠树鼓着嫩红的花苞。
迎春花顶着鹅黄色的笑脸,露出绿色的花蕊。我想闻一闻它是否有香气,却只能闻到口罩的气味,和自己脸上被捂热的乳霜的香气。
月季举着玫红色的花束。
树木黑瘦的枝条上抽出绿色的新枝,顶着嫩绿嫩绿的芽苞。
垂柳那黄绿色的枝条,轻轻摇摆着。碧绿的池面上,笼罩着一层湿润的水汽。
四周很安静。
这是一个寂静的早春。
喜鹊在一棵矮树上停留,喳喳喳地叫着。麻雀很多。走着走着,会突然从你旁边竹丛里飞起一只,扑棱几下翅膀,飞到高高的树枝上。有时,就在正前方几步远的地方,突然扑棱起几只。
覆盖着草坪的小土坡上,有一大群鸟儿,头一点一点的,在啄食。我停下脚步,将身子遮掩在一棵茂密的四季桂后面,想数一数有几只。
“一、二、三……八、九……”有几只突然飞起,停到旁边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树上,像是长在灰白色枝条上的果实。树上飞下来两只。又有几只从草地上飞起,落到树上。呃……我数到哪儿了?
索性不数了。到土坡上看看。
我上去时,鸟儿一下子全飞开了。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对我前来打扰特别不满。有一只鸟的叫声很低沉,拉得很长,两头高,中间低,像是被上下翻转过的抛物线。
阳光真好。
枯草叶上,未被蒸发完毕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是撒在草丛里的金粉。弯下腰去看,那些金黄色的细小光芒就不见了。黑色的地皮泛着绿意。荠菜已经冒头,翠绿翠绿的,再长大一些,就能挖了。
土坡顶,有两个像鞋子那么大的土坑。里面扔着两只烟蒂,一只棕色,一只黄色,还有一些灰白色的烟灰。
烟蒂的纸是干燥的,烟灰还没有经过雨淋。应该是这两天新留下的。我记得几天前下过一场雨,虽然没有出门,还是可以透过阳台看到外面飘洒着的雨丝,仓促中赶紧把空调机上已经被打湿的无纺布收纳袋收进来。我还清晰地记得这回事。
是谁曾在此处停留?慢慢将一支烟抽完,仔细将烟蒂扔进面前小小的土坑,接着又燃起另一支……
浅浅的土坑壁上,有几棵新发的小草,绿油油的。
腿有些发麻。直起身子。一仰头,看到正上方蔚蓝色的天空,明净,高远。
注:图片来自网络,向作者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