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二舅的一点感想

早上突然想起《二舅》那故事,说实话我还挺喜欢的。悲剧被温和消解,人生仍旧属于自我,是很值得追求的人生态度。

作者有几个比喻很妙。“老病是生死之间的必要程序”,没赋予悲剧积极的意义,而说明痛苦和衰败的必然,以及人可以不被怨憎支配,承受苦难而不成其奴隶,像现代版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还有那个“6688组合”,对衰老和相依为命举重若轻,拒绝同情,暗含的嘲弄利落又潇洒。这些戏谑的比喻生动刻画了二舅乐天知命、内心自由的形象。

但结尾特别不好。作者不仅代替二舅去惋惜错过的人生,而且狗尾续貂,突然吹响民族和时代的冲锋号,媚俗的稀巴烂。这勉强的庄重像个空中楼阁,特别虚伪,抵消了前面游刃有余的黑色幽默,而那恰是作品最可贵的气质。

这让结尾的立意很荒唐。作者用20分钟称赞二舅的“庄敬自强”,最终结论却是“我理应度过一个更为饱满的人生”。二舅随遇而安的不平凡,仿佛是个退而求其次的境界,沦为对成功求而不得的替代品。作者以之为垫脚石,真正摇旗呐喊、嘹亮歌颂的是另一种人生。这欲扬先抑的转折匪夷所思。

只能说,作者最后几分钟袒露的心机或心迹,要么功利,要么幼稚,拉低了整个故事的档次。他大可以直白了当的宣扬自己渴望的奋斗,却把居高临下,隐藏在“治愈”和“内耗”背后。被遮掩的理想欠缺诚恳,不配和二舅哪怕是虚假的人生比较,甚至配不上前面的文采。

成功必须通过追求获得,属于明天,但人永远活在当下的人生里,时刻和命运纠缠。如何获得内心的力量,处理命运的难题,比如何追求成功困难的多,紧迫的多,也必要的多。考虑到作者对二舅的虚构,和最后关于人生目标的扬弃,他的内耗能否被治愈,尤其显得可疑。

最后,二舅的虚构和结尾的鬼扯,不能完全否定故事的动人。我见过许多类似的真实人生:遭遇沉重的不幸,不容喘息,但没有垮,依然从容达观。他们代表生命的广阔,哪怕被逼上悬崖,依然保留内心的自由。这是我们面对无可逃避又不能克服的悲剧时,终极的武器,是“二舅”们最珍贵的品质。它确实存在。

《离开的,留下的》里有段闪着光的比喻,恰好对应作者与二舅的人生,但呈现截然不同的态度:

我感觉自己像那些古典小说里面的骑士,穿着一身精美的盔甲,在世界各地完成了各种各样的丰功伟绩之后,现在遇到了一个穿得像叫花子一样的牧羊人,他身体羸弱不堪,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牧场,他赤手空拳,用一种惊人的勇气,制服、掌控着一些可怕的畜生。

比喻出来的骑士跟牧羊人当然是假的,比喻指向的小说人物也是假的,甚至此刻被拿来对照的作者和二舅,也一个虚伪一个虚构,但比喻本身的力量,仍然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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