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缸


门前没有围墙,远远的就能看到三口旧缸,像三只诗意的盆景,盛满了明媚的阳光,飘逸的风雨,像存放了一段岁月的光盘,盛满了母亲浓浓的依恋。缸里,一杆杆圆润交错的绿茎高擎着摇曳的荷叶,还有三两支荷花,散吐着日子淡淡的幽香。

每次回家,我都感到身心舒适。乡下没有了往日的繁忙,也没有城市的喧哗闹腾,走在树影斑驳的村间小道,空气慵懒自然,静谧如夜。

我用温馨的目光抚慰这几只旧缸,尽管只是那么随意地一瞥,我便能准确地分辦出哪是水缸,哪口是米缸。匆匆的岁月带走了许多往事,也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迹。它们就像我儿时的玩伴,多年未曾碰面也未改心中的模样。

缸不说话,却勾起了我如烟的往事。那些散落在村庄,树下,沟边,小径的点点滴滴记忆,串联成一片思潮的涟漪,在澎湃,轻轻撞击心灵的堤岸。微风荡漾,尽显淡静之美,透过时光的缝隙,往事伴着缕缕金色的光芒,温柔洒落。

那口大缸是水缸,是父母从老宅的锅屋里挖出来后抬回来的,缸脚处似泥土浸透过的痕迹,任风雨怎样冲洗,泥色依旧难以改变。两口小一号的是米缸,有一口缸沿边用粗铁丝打了两道箍,隐约可见一道生命的疤痕,那是父母在轰然瘫塌的老屋里扒出来的。

水缸盛水,米缸却不一定有米盛。

圩区旱地多水田少,除了五谷杂粮外,冬春两季要要粮站供应的返销粮,有时候还搭点山芋干,所以这米缸就不是名副其实了。我家米缸盛的大都是是玉米,还有小麦粉,玉米粉什么的。盛米的是那种方方的洋铁箱子,也不知道这箱子多少年头,反正外表都锈迹斑斑的了。就这小小的箱子我也从来没有看见装满过。

收粮食是大人们的事情。水缸就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事了,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收收捡捡的不需要大人吩咐的。

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去锅屋里掀开缸盖,见水浅了点就要去挑,不然吃到底要挑四五担那才吃不消。那时程墩队又没有吃水的塘,挑担水要跑到隔壁队的地头埂池塘里,快到红旗闸了,有一里多路。开春的时候挑上水桶要带上胡芦做的水瓢,到了塘边寻块好舀水的地方歇下,荡掉上面的零星浮草,一瓢一瓢的舀满水桶,晃悠悠的往回赶,累了就把扁担架在水桶把上在半路上歇一会。

夏天的时候,喜欢傍晚挑水,约几个小伙伴一道,穿个裤头,赤着脚,也不用水瓢,直接下水,两手抓紧桶把和铁钩子,将水桶的口用点力下压,水就“哗”地泄进桶里了。到了路放下水桶,架好扁担,又像水猴子似的钻到水里,踩水,仰泳,蛙泳,狗刨子什么都来,各显所能,兴趣盎然,直到有收工的大人路过骂声“这是吃水的塘,不是澡堂,要洗到你们家水缸里去洗。”这才作罢灰溜溜的上岸。

当然这都是往事了。

现在母亲锅屋里,有贴了白色瓷砖的液化气灶台,有电饭锅,有自来水。也有口单锅单吊罐的土灶,灶面上也铺着光滑洁净的瓷砖。靠北墙的水龙头下本该是不锈钢水斗的位置,却蹲着一口陈旧的小水缸,一直盛满着水。有次我儿子问她“奶奶有了自来水还要这个老古董干嘛?”母亲笑笑“你们小孩不懂,万一停水了呢?或者水管子、水龙头什么的坏了呢?我都八十多了,你们又不在家,谁给我挑水?”

母亲年轻大了,曾经经历过的日子他们是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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