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漂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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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篇拙记附上歌一首，今日是华健哥的忘忧草。歌里唱，“让软弱的我们懂的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个人配词“冬天是严酷的，但现在是夏天。大地要我们挺胸。自由但要谨慎，就像站在狭窄的船上。——特朗斯特罗姆”

1.

我的另一位老板是个美国人，个子不高脸却比较帅那种大胡子白人，爱穿纯彩色的裤子和白衬衫。说他不算是我什么正式的老板，因为他的团队承办了纽约下半年的汉字文化节，我只是他们招的ambassador志愿者之一。面试的时候他对我上个学期一门课设计的主题单元很感兴趣，于是他很激动的说，要是你的点子跟我们的产品结合起来、那有多么棒啊！我们在汉字文化节开幕式上要做一个我们产品的推广presentation，你来设计这个好不好！当时我热血一下子涌上头了，说如此甚好！我会尽全力的太谢谢您了！当场他们很大方地给了我一套150刀的产品说，这，就是我们的产品啦，你拿回去探索吧！加油！

回家以后我越想这事儿越不对路，纽约汉字文化节，开幕式，产品推广的展示，我来做？做多长时间？观众是谁？目标何在？时间限制是多久？技术支持能到哪一步？什么都不知道啊，且，我做？我跟谁讨论、跟谁汇报？越想越虚，压力太大，第二天我就去找系里教授，因为汉字文化节我们系也是承办合作方之一，我就把来龙去脉给罗宾老师讲了一下，她很冷地回了我一句，吭？完全不知道这是要你做什么，听起来、这事儿太大了吧，如果他们要你做的太多，你就不要做。

于是我更虚了，下午下了课就跑去办公室跟他们开会，我问助理，老板到底是要我做个什么？问了半天，这个台湾来的胖胖的可爱女助理扶着额头告诉我，老思缩，我也不资道诶……当时我心里天就塌了，等老板来加入我们的讨论的时候，我倾诉了我的压力和担心，presentation的观众有学生、有家长、有在职老师、有教育局公务员还有联合国官员，我不想任何一方因为我的不专业而让人家笑话，之类之类……

我很喜欢美国人每天傻乐的精神，他们总是有化繁琐为浮云的本事，老板也一样。他肯定了我的考虑和专业精神，用他的商业头脑给我把心中的压力和担心全部敲碎扫了个干净，他说哪怕你到了那天临场害怕，你都可以不去登台。我们有设计团队，有专业人员，你需要的支持都会有，你只需放心去brainstorm，用你能表现的方法把idea展现给我们，剩下的有人会去支持你。

从世界观到方法论，他整整讲了一个小时，最后他说想要我记住一件事、不管是以后我从事什么职业，都记住K.I.S.S.- Keep it Simple Stupid。没有什么事情做不成，也没有什么事情麻烦到值得去怕，最简单的就是最好的，在乎的太多？那就索性什么都不要在乎。只要把学生哄开心了，其他的大人、他们都得跟着说好。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从办公室走出来，觉得自己心又长了一块儿，我留给老板的话是，开幕式那天我一定会在，什么都没在怕的。

2.

我兼职的一部分是给两个小男孩儿上家庭中文课。葛朗台老板开始就说可以给我pay，20刀一小时。虽然这在纽约教中文的老师中是个极低的价格，但是铁公鸡终于开始拔毛了，我也就不嫌弃应了下来。

上课的第一天老板也要到，把我介绍给他们家。可是老板迟到了，就要我自己按门铃先上去。电梯里我还想着怎么去敲门，结果电梯门一开就是他家迎宾厅，这种户型我大概是在gossip girl里头见过。女主人像极了Serena的妈，带着两个十岁左右的意大利裔男孩儿等在门边跟我打招呼。我们的学习地点在厨房的吧台，孩子们喜欢在那里学东西。家里的装潢融入意大利、埃及和美式风格的元素，很多雕塑和图腾我都看不懂、也不敢乱问，有一刻我看着脚上穿的凉鞋，真是觉得十分ashamed。

老板到了之后一直在跟父母交谈，隐约听见她跟女主人套近乎说哎我也住这附近，你知道那个网球场么？我常去打网球的。女主人说，我之前去过，曾经业余时间是个私人健身教练，现在不工作了、更多时间跟孩子们在一起，每周只有两天在曼哈顿、其余时间都在郊区的房子，所以不常去啦。然后我心里稍稍放松了些，老板也有囧的时候啊，K.I.S.S.……

我的两个小弟子，Robbi罗比和Rocco罗科，十一岁的哥哥和九岁的弟弟，在曼哈顿上城的贵族学校读书，家庭教育极好，像他们的父母一样decent and elegant。他们的父亲是个建筑工程师，家里全部都是他一手设计的，两个孩子也很有天分，书房里摆着很多精致的建筑模型，都是哥哥做来对父亲的致敬和弟弟的生日礼物。

教他们的前一天，我还在黑人区的一所学校做了示范课，百分之九十的黑人孩子在这里上暑期托管课。教学环境很是一般，我想要从网上找个视频来看，他们搬来了投影仪，可是是坏的，投出来的颜色十分奇怪，且网络也连不上。但是这里的老师却特别努力、特别爱孩子，学生们也求知若渴、一点跟你没有距离感，临走之前还热情地拥抱了我。

黑人区学校的经历让我很心酸，第二天来到了罗家更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们从小有良好的家教和条件，时时处处都得体有素，这恰恰就是与生俱来的，联想到黑人区的孩子们，我感到十分难过。从前在国内吃穿不愁衣食无忧，对贫富差距并没有什么切肤概念感；现在在纽约住着租来的DS房子，每天坐地铁穿行于地下看着一个车厢里不同肤色的人，突然在这一天见到了一个正常的美国中产家庭，瞬间比对出自己的生活是有多苦。我曾以自己有自觉性每天看TED涨姿势感到高兴，而Robbi11岁不到早就把TED当快乐大本营看。我给他们选美猴王的电影来看，他们更喜欢Jackie Chan和中国汉字的起源。你知道为什么白人的社会地位高了么？家庭教育真是让人反思的事情。

两个人平均年龄是我的一半不到，每天却能提出很多让我无法回答的问题。他们要我教笔画最多的汉字，我也记不得biang字怎么写，就给他们解释赢的含义：任何凡人都可以赢（凡），要赢就需要好好沟通（口），付出时间和体力（月），投入资本（贝），还要不怕危险不怕死亡（亡）。他们不但听懂了，还接着问我为什么课本上两个小孩明明在讲中文，还要问对方“你在家里讲中文吗？”……这可把我问住了，课本这么编的，虽然很白痴、可是我也不知道笔者当时怎么想的……于是我灵机一动，告诉他说，纽约是个多元文化的城市，有很多ABC和中国来的移民，他们的父母有的会讲中文有的不会，所以即便是在学校上课讲中文，在家也许是不讲中文的。

然后他们还算满意，开始把我当做朋友，给我看他们即将迎来的新家庭成员——小牛梗犬，还请我回中国时带件上面有汉字的小狗T恤回来。

做老师真难，一百个学生一百个脾气，却有一千个问题等着你。

从罗家出来，我给金姐打电话，我说MLGB，我有目标了，比苦比惨永远没有下限、只能让自己顾影自怜，而物质精神上高层次的刺激，永远是最好最直接的动力。

3.

每天早上我都不乐意起床，觉得又要忙活一天真是委屈的很。所以我早上总是要听红日、young for you类似的歌曲把自己的鸡血打满，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踢着正步去坐地铁。到了晚上八九十点钟，坐在回布鲁克林地铁上，我有肯定总是一副在洗衣机里被翻滚了一天的样子，目空一切反应迟钝，到了家里一坐就发半小时的呆，一句话都不想说，手机更不想去看。

所在的这个城市，就是神奇的一个地方。你早上出门带上一万个积极热情，到晚上回家也总能给你磨灭个精光。人们说它是天堂是地狱，是精彩又残酷的城市，最自由也最包容。我前一分钟在路上看见豪车贵妇奔过，后一分钟就在路转角看见饿死的乞丐静止不动。每天都有很多个瞬间，因为别人和自己，因为梦想和现实一度失落得很，但是纽约的失落时间永远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走出门去，下了地铁，看看人群，瞬间就可以好起来。

纽约的地铁很有意思，冬天冷夏天热，每节车厢都有丰富的组成，各种肤色、各种职业、各种年龄，因着每天列车运行的线路、地点和时间不同也千奇百怪。大概人们在地上工作学习生活的时候都需要适应自己不同的角色和迎来的期望值，等他们下了地铁站，在地下就显露出了本真的面目：衣着楚楚的白领也会解开领带跟着耳机摇头晃脑，推着孩子的保姆也能拿起书翻两页，很多卖艺的人找到了好的舞台营生。

那出了地铁回了家，又是一个人，夜生活不敢去，自己在家对着电脑放空，也不是个办法。我就给自己做吃的，从前家里厨具齐全，都是前任可怜父母心的妈大老远从国内的大城市背来的，现在没得比，家里只有不好用的炉子和简单几口锅。于是我就利用同学毕业回国留给我的砂锅一口，炖鸡肉蘑菇，炖白菜猪肉豆腐，有营养能炖的东西就放进去，逼着炖出来一锅能吃整整一天。好几个半夜我去关火，都能被自己炖的砂锅香到想哭，然后心满意足地去睡觉。

我每天还会保证一个小时的运动量，最近一周是15分钟的腹肌操，45分钟的强度健身操。累得不想说话，也上杆子强迫自己运动流汗，做完运动十分爽劲，cheer up以后就又可以工作两三个小时。多多少少我有每日运动强迫症，一天不运动就会开始觉得自己是个loser，明天醒来肉又要长上二斤。不过运动和流汗确实能让人变得乐观活泼，运动前的失落和抑郁都可以减轻和消除。距离前任时期不养尊不处优却还每天好吃懒做的体重峰值，现在已经落下了整整18磅。想要改变自己并且行动有了回报，这一点进步还是要给自己点个赞的。

下次，想说说最近的两次哭鼻子，唉，朋友们都知道，我实在是个泪腺丰富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