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是一座断桥(9)

第四章  杜鹃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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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无疑是人生的一道大槛,在之前十几年的读书生涯中,高考已被父母老师渲染得好像丢了它,人生就没有活路一般。其实回过头一看,也不过是人生的一站,我们一生要走许许多多的站点,这只是第一个罢了。

可是再怎么说,为了我们能走出这座小城,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在高考上吐了出来。填志愿倒是个很有趣的事情:若是有幸,刚踩了一本线,填了个心目中的学校,就可能被录了。若是恰好超过一本线一分,你认定了你会去哪个学校,结果在第二志愿里胡乱写了个二本,结果稀里糊涂地你被第二志愿录了。当然这是现在的说法。在那一年高考,或者说在我们这样一个小城,一些名校给的名额很少,而恰好过线的也很少,那些学校名额没满,实际录取线一降再降,甚至连第二志愿也可能被拉过去。大家抢破了头,有的运气好,发挥不错,刚好踩过一分,被录了;有的人没发挥好,稀里糊涂地填了个学校,也被录了;还有就是一些考的不好的,走走后门,送点礼什么的,也能录进去;剩下的,除了官二代什么的,就只有那些凭真本事去拼分数线的人了。

冥冥中自有公平,但命运从来只是在大局上公平,底下的,谁也顾及不上。

自从唐志福去世后,这所高中一直被一种阴郁的气氛围绕着。倒不是说什么迷信的东西,只是大家心里常常没有安全感。此间事似乎有些颠覆了大家对这个社会的一些认知。分班之后的两年,我与邱雨之间的信没有断过。偶尔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会给她说起这些事,也说起唐浩与汪云。她自然也是有所听说,只是不关注。她对生命中的那些苦痛不会持有那么明显的怜悯和关爱,更多的是冷漠。至少那时的我认为是麻木不仁。直到多年后我才懂,那是因为在痛苦中的人实在太多,就连她自己都承受着这些苦痛,可是谁又给予过多少怜悯和关爱于她呢。这种无助的重复的缺乏希望的言语和目光堆砌出来的怜悯和关爱,令人对生命失去信仰,对痛苦失去尊重。

那时我不懂她的苦。只知道她比谁都想要离开。总之,那几年,彼此如此淡然又坚持地生活着。

高考那一年,邱雨考上一所著名医科大学,学德语,学制五年,比我们晚一年毕业。宋康因为唐志福的事,复读一年,次年考上了京城名校。而我考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读着普普通通的专业。父母辛辛苦苦,勒紧裤腰带,供我上学。

学校公布榜单的那一天,我站在布告栏前,内心平静。没有欢喜也没有不悦。此时再多责怪也是枉然,事实从不会因个人意志而有任何改变。那时候我明白,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必须有所付出才可能有所回报。鸡头和凤尾都有自己的活法,唯独中间的,不上不下,叫人委屈难受。好像踮着脚能抓的住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够不着,也许这就是老师们常常在意又不看好的“中坚力量”吧,不是令人仰慕的优等生,也不是令人厌恶的差等生。

临走那天,父母来火车站送我。站台上拥挤如潮,他们脸上掩饰不住的不舍和希望,笑容明朗,目光温暖。一直叮嘱我各种事情,殷殷切切。我点点头转身上了去往上火车电梯,不愿多看。又忍不住回过头来,他们站在人群中,不时低头让人,但笑容安然,频频挥手,他们竟老了那么多。那一刻,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卑微和朴素,千万个平凡日子的酸酸甜甜,叫我差点掉下泪来。无论是谁,永远都记得年少时那种冲动和不成熟的雄心,哪怕只是一刻。那一刻,我记得我攒紧了拳头,发誓要怎样怎样。只是生命的曲折,让人惊叹。后来兜兜转转,走过那么多沟沟壑壑,才发现诸多事情非自我意志可以实现的,而我们自己竟也与曾经理想的自我,走上了不同的不归途。往事的影子都那么淡,没有谁能一直都活在回忆里,像是旧信笺,回看起来都会惊讶自己曾经竟然有这么一段故事。

但碎片终究是碎片,仿佛是断桥,到不了此岸的十八岁,也到不了彼岸的天堂。十几年,岁月抚平了两代人多少的褶皱。其间的千山万水,着实让人怀恋又叹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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