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就像光的顶点,照进无尽的黑暗里,最后,便在也寻不见。”吧台上的这个男人是四个周天前出现的,风尘仆仆,点了一杯最好的白兰地,付钱的时候,给了一粒星砂。
他在第五天的时候,换下了身上那套旧的发黄的皮衣,修整了面颊和胡须,整个人的身上看起来多了一丝活着的味道。
“还是那种白兰地。”这是他第二次掏出星砂。
每一个在酒馆里的人都有故事,而我一般对他们的故事没有什么兴趣。我对他们用来付账的东西感兴趣。这粒也许能买下一整个星球的星砂,在这儿只值四杯白兰地。
荒野,就是这儿的名字。
“光像宇宙里的精灵,飘洒肆意。”他今天喝完了第二杯,手却还握着被子,眼睛看着我。
“多谢老板。”
男人喝完了第三杯,不再说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走出门的时候,我才发现他背上还有个行囊。
这个男人,今天就要去死了。
我擦拭着杯口残留的水渍,烘干的毛巾贪婪地舔着嘴唇,那些H2O就是他们最美味的食物。就像光对于这个黑洞。这块黑洞之地的飞土大多时候都是很无聊的,时间与空间在这样的地方显得毫无意义。
店里已经没了客人,这样的地方,客人总是很少。闲来无聊的我,点起了烟,烟雾湮粉版的消失,放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看着这个巴掌大的小屋,笑了笑,还是打开了电视。
男人出现在了电视上,外面一团的漆黑,一颗中子星爆炸的强光能漏进来一些,漏进的光里,照出的,全是被吞噬的星流。
他朝后忘了一眼,这个地方,像是他记忆里所有的年代变迁史,他晓得的,和他不晓得的。男人把手伸进了包里,抓起一把星砂,洒在了身前,一跃而出。
电视里,便没了东西,偶尔闪过的一丝光。我砸了砸嘴,想起这个男人说的话。
“我是追一束4年前的光,我追丢了,被吸到了这个黑洞里。”
“也不晓得现在过去多久了,出了这里,那光还在么。”
“我就是想在看一眼那人。”
“追不上,追的太久了,我都快忘了那人的样子了。”
“其实,我也晓得追不上。”
“就算追上了,又怎样,沧海桑田,一眼万年都有可能。”
“到时又去哪找那光,到哪去看那人。”
“可我,活着,总得有个念想不是。”
“也不晓得,真被吸进去,会是去哪。”
……
自顾自话的人,总是很多,特别我也是个不爱说话的掌柜。这块荒野,本就偏,天天有人来,也天天有人走。他们喝酒,说故事,有些人哭,有些人笑,也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忘记自己为什么在走。
往外一跳的,总是很多,再回来的。却是一个没有。
吸了口气,我打算关门了,店里的酒也没有了,刚才的最后的一杯,也被那人喝光。打开门的时候,外面还是一如既往的黑。什么也看不见。那人洒出的几粒星砂就在那飘着。明晓得自己会死,也要走,真是不可理喻。
一把抓住那几粒星砂,磨碎后的粉末洒在薄膜上,点点流质的星光慢慢亮起,被拉扯着,宛若蜿蜒的光河。我爬到了光河之上,全身浸泡其中。闭眼,又睁眼。
光河不见了,荒野还是那副模样,点点的灯光摇曳,说不上哪个文明,哪个年代的各式摆件胡乱的堆砌在门口。一扇木门,门上刻着的东西已经磨的看不清样子。一只用很多小瓶子做成的风铃挂在门上。瓶子被线牵着,瓶子里有光。
我推开门,瓶子清脆的碰撞声跟我的声音一起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
我坐在吧台旁边,只有一个凳子,老板笑着看着我,等我说话。吧台上有一杯酒,白兰地,跟我店里卖的一样。但他的酒要用故事来买,我今天带来了那个男人的故事。
“他爱上的那个女人死了。”
“那天有颗星坠了,他觉得星的光里有她。”
“他开始追那光。”
“他说自己追了4年。那光还是没有追上,倒是自己被吸进了这荒野。”
“其实他也知道,那颗星早在万亿年前就坠了。”
“他也晓得,哪怕就是追到那光了,他也不可能从万亿年的宇宙里找到她。”
“后来,他也死了。”
我不会讲故事,那个男人的这一生就在这几句话里结束了。我想到了那男人跳出薄膜前回头看的那一眼。说不清都有什么,时间久到我已经忘了。
老板看着我,他眼角挂着泪。我有些诧异这么几句话也可以让他感动。他给我拿了一个小瓶子。让我去装满那束光。
我喝了酒,略带醉意的推开那扇木门,手里捏瓶子,走到了薄膜外。旁边什么都没有,连星坠落的光都看不见。
无尽的黑暗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我奋力的拿手指从黑暗里抓来那许多的暗物质。透亮的薄膜慢慢的出现了,我钻了进去,向着黑洞的深处坠去。
我看到了一缕光,拾起来,拿瓶装满。那光里,有万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