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身体上并没有伤,只需要治愈心中的伤疤。              ——暗叶对茜儿

      “你们是谁?”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朝阳几乎是瞬间转过身,警惕地盯着不速之客。一股松针林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一只蜂蜜色的公狼也回瞪着他。朝阳感到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坠落下去。 他是之前狩猎驯鹿的雪松族中的一员!但是,看他身上的肌肉!朝阳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只公狼扭了扭白色的双耳:“你们是谁?”他重复道。

    雪奇立马飞上前:“你肯定还记得我,本杰明。”

      本杰明眨眨眼:“你是雪雕鸮雪奇,对吗?”

      雪奇忙点头。可本杰明的眼睛倏地变得像冰一样冷:“我一直以为你是狼群的朋友,可你却带来两只狗刺探情报!”他的背毛开始竖起。

      “不不,你误会了……”朝阳赶紧解释,但立刻被本杰明打断了。

      “我在跟雪奇说话,不是你!”本杰明猛地将口鼻转向朝阳,“闭上你的嘴巴!”他狠狠地瞪着朝阳。朝阳感到一丝恐惧。茜儿默默地靠近他,让他感到温暖。 谢谢你。 朝阳注意到,茜儿嘴里还叼着他们刚捕获的小驯鹿。 不能让他抢走我们的猎物!

      雪奇看起来很惊讶:“我们只是在这附近狩猎而已,茜儿和朝阳也不是来刺探情报的。”

      本杰明打了个响鼻:“你觉得我会信吗?”

      雪奇无奈地说:“那你想怎么办?”

      “我会把你带到我的狼群营地,你把你的这套说辞跟阿尔法再说一遍。”

      阿尔法! 朝阳和茜儿惊恐地对视了一眼, 他可是狼群的首领啊!

    “好啊,去就去呗。”雪奇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那就跟我来吧。”本杰明大步向松树林的方向走去。

      朝阳见雪奇展开翅膀要飞起来,赶忙跑上前,小声问道:“我们要见的可是雪松族的阿尔法!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紧张呢?”

      雪奇轻声笑道:“不用担心,我很熟悉克斯洛,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他可真自信! 朝阳在一瞬间竟然有一点钦佩他。

    “猎物怎么办?”茜儿在一条狼尾巴长的距离后问道。

      “你把它藏起来吧。”朝阳小声说道。他扭头紧张地望向已经走远的蜂蜜色公狼。而茜儿已经偷偷把小驼鹿藏在了灌木丛下。

      蜂蜜色公狼回过头来盯着他们:“你们赶快来,不然我亲自去请你们!”

      朝阳和茜儿赶紧跟上了他,雪奇在他们身后慢悠悠地飞着。

      本杰明带领他们走进松树林。朝阳的脚掌踩上了铺满松针的地面,腐朽的气味也冲进了他的鼻腔。他踢开一路上的野草,跨过一丛丛虬结的树根,尾巴不时抽打在树干上。他疼得轻声尖叫,望向茜儿。很明显,她也不适应走在松树林里。茜儿身上缠满了残枝败叶,眼神涣散,脚步也不利索了。雪奇不时撞在树干上。而本杰明却如履平地,自信地向前迈着步。他带着他们绕来绕去,朝阳一会儿就被绕晕了。完了,这下逃跑可麻烦了。

      终于,他们跋涉到了一片空地。一道浓密的黑莓藤墙环绕着这片空地,墙面的一些部分向内凸出,与藤蔓织就的巢穴融为一体。形形色色的狼在巢穴间进进出出,一些横穿过空地,;一些驻足交谈;还有些在匆匆赶往空地远端堆放猎物的洞穴,那里有他们刚刚捕获的驯鹿。

      朝阳正在环视空地。这时,一只正在编织新巢穴的夹杂白色皮毛的浅灰色母狼注意到了他们,她放下脚掌中的藤蔓,眯起叶绿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们。朝阳竖起毛发,准备承受她的攻击。

      然而,母狼并没有攻击。越来越多的狼注意到了他们,狼们放下手中的活,无不例外地瞪着他们,但都没有发动攻击。

      朝阳松了口气,抚平了毛发,转身对茜儿说:“真奇怪,他们竟然没有把我们赶出他们的家。”

      雪奇似乎听见了朝阳的话,降落到地上轻声说:“狼群没有阿尔法的命令是不会行动的。”

      朝阳抽了抽鼻子,一阵凉风横扫空地中潮湿闷热的气息,带来雨将至的暴风雨将至的气息,远方的荒原上空笼罩的阴云也早已透露了风云变幻的前兆。朝阳蓬起毛发,等待有狼开口。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妈妈,他们是狗吗?”

      朝阳扭过头。一只栗色的小母狼正用白色的脚掌指着他和茜儿说。她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茫。

      一只年长些的奶油色母狼从巢穴跑了过来,很明显是小母狼的妈妈:“我不知道,孩子。”她匆匆瞥了一眼朝阳和茜儿,把幼崽往巢穴里推,“马上要下雨了,赶紧回去睡觉。”

      幼崽大声嚷着:“不要不要,我要跟狗玩!”

      “狗?”震惊像涟漪一样传遍狼群,他们开始竖立起毛发,尾巴平直。一只黄褐色公狼甚至凑近朝阳闻了闻。朝阳把爪子插进土中,仿佛这样可以克制住颤抖的身子。

    “大家冷静下来,”本杰明的声音突然响起,“克斯洛呢?”

    之前和朝阳对视过的浅灰色母狼回答道:“报告,阿尔法和狩猎队去捕猎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只金棕色的身影挤进空地,震得黑莓藤都摇动起来。 是一只高大的公狼! 他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战疤,背上的一道长伤口引狼注目。这只公狼叼着刚捕获的雏鸟,浅绿色的眼睛威严地扫视着空地,狼们瞬间整整齐齐地俯下身,塌下耳朵,放低了尾巴。

      他们在给这只公狼行礼!那他一定是雪松族的阿尔法了。 朝阳想到,虽然他从雪奇那里听说过狼群制度严格,但看到此情此景他还是很惊讶。那只公狼的眼睛紧紧地锁在朝阳一行人身上, 朝阳把爪子插的更深了。

      在金棕色公狼的身后,又有两只狼钻进了空地。一只是土黄色夹杂黑色的公狼,另一只是黑色的母狼,他们嘴里都叼着猎物,无一例外地瞪着朝阳他们。

      朝阳蓬开了毛发。风越发冷了。雨水已经落到了地上,在地上敲出水花。但狼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皮毛依旧平顺光滑。

      金棕色公狼把雏鸟放在地上,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起身吧。”

      狼群渐渐站起身,但他们的耳朵还塌着。

      “报告!”本杰明站直身子,“我抓到了入侵者!”

      “嗯?”阿尔法的眼睛重新回到了朝阳他们的身上。朝阳迫使自己站直,显得更加高大。

      “他们是来刺探情报的!”本杰明补充道。

      “等等!克斯洛,我是雪奇,我可不是来刺探情报的!”雪奇紧盯着克斯洛。

      克斯洛缓缓地眨眨眼睛:“那你是来干什么的?还带着两只狗?”他冲朝阳和茜儿摇摇尾巴。

      “我是带他们来加入狼群的。”雪奇回答道。

      “加入狼群?”一只黄褐色公狼率先大笑了起来。接着,狼们相继笑了起来。连克斯洛都轻蔑地撇了撇嘴角。

      他们都认为狗不能加入狼群! 朝阳感到身上一阵燥热。他身旁的茜儿也恨不得马上钻到地下。

      “狗是不能加入狼群的。”克斯洛坚定地告诉他们。

      “你怎么知道?”朝阳鼓起勇气反驳道。

      连茜儿也受到朝阳的感染,大声说道:“我的梦也告诉我要加入狼群!”

      “你的梦?”克斯洛的眼睛闪过一道光。

      “没错!”雪奇在一旁解释道,“茜儿一直做关于狼群的梦,我相信,他们两个的命运早已被安排好了。”

      克斯洛和本杰明对视了一眼,接着,克斯洛摆摆尾巴,叫来了一只黑色口鼻的浅灰色公狼:“暗叶!”他匆匆从一个巢穴里跑了过来。朝阳注意到他是雪松族唯一一只除了幼崽和她的母亲没有参与刚才一切的狼。他站在克斯洛的身旁,显得格外矮小。“来听听他们的说辞吧。”克斯洛随意地向朝阳他们点点头。

      朝阳再次竖起了毛发, 雪松族的阿尔法并没有把这些当一回事儿!

      茜儿仿佛要让整个狼群都听见似的大声说道:“我一直梦见我和朝阳一起在雪原上和一群狼生活,还梦见一只白色大公狼和一只红色公狼。后来雪奇告诉我他们是雪风族的阿尔法和贝塔!”

      克斯洛不为所动:“那你们为什么不去雪风族呢?”

      朝阳忍不住插嘴道:“还不是因为本杰明把我们抓来了?”

      “他只是在履行公务!”克斯洛的毛发也竖了起来。本杰明在一旁狠狠地点了点头。

      他话音未落,大雨就哗啦啦地落在空地上。硕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周围,云层散开,疾风鞭打着松树林。   

      “我们去讨论一下。”克斯洛抖抖胡须,将水珠撒落掉。他回头看了一下还在淋雨的狼群,眼里竟然闪过关心:“你们赶紧回巢穴里避雨吧。”接着,他和两只狼钻进一个比其他狼都大的巢穴。

      狼群接到命令,立刻涌进巢穴。两只刚狩猎回来的狼把猎物放到猎物存放的洞穴,也匆匆甩掉雨水冲进巢穴。不一会儿,空地上只剩朝阳,茜儿和雪奇在淋雨了。但朝阳能感觉到巢穴中的一双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雪奇感叹道:“几个月没见,雪松族还是老样子。”此时他的羽毛已经被雨打湿,只能降落到地面上。

      “什么老样子?”朝阳瞥了他一眼。

      “比如,本杰明还是贝塔,”雪奇解释道,“他性格刚腹自用,我认为他会提前被狼群哄下这个位置……”

      “等等,本杰明是贝塔?”茜儿打断了他。

      雪奇轻轻地笑了起来:“是啊,没想到吧。”

      “我们现在处境都这样了,你还能笑得出来?”茜儿怒视着他。

      “别那么悲观嘛,茜儿,”雪奇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茜儿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雪奇说得没错,茜儿一定要坚信我们能加入雪风族。 暴风雨越发猛烈了,朝阳靠近茜儿,想要给她温暖,却惊讶地发现她的皮毛已经湿透了。

      他刚想提议找个地方避雨,克斯洛就从巢穴里走了出来。

      茜儿期待地望着他。但克斯洛坚决地说:“讨论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不会放走你们去找雪风族,而是把你们暂时留在我们的营地,直到一周后的月嗥集会 (注释1)。所有狼群会决定你们去哪里的。” 

      什么?那不跟囚禁没什么区别? 朝阳在心里嘀咕道。

      茜儿眼神黯淡下来,朝阳靠着她更近了。

      “什么是月嗥集会?”朝阳问道。

      克斯洛回答道:“狼月时 (注释2)——也就是你们说的满月——每个狼群都会参加。到时候所有狼群的阿尔法会决定你们的去向。”

      朝阳舔舔茜儿的耳朵,安慰道:“没事的,要相信阿尔法们会做正确的决定。”

      可茜儿只是摇了摇头。

      “你们可以先去我们巫狼的巢穴避避雨,”克斯洛用尾巴指指一个松树的树洞,“让我们的巫狼给你们疗伤。毕竟,你们看起来身体状况不太好。”他瞥了一眼茜儿虚弱的身体和朝阳身上的伤痕。

      “谢谢你。”朝阳向他低低头表示感谢,然后准备领着茜儿去到树洞里。雪奇在后面突然叫到:“嘿,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了?”

      朝阳回过头去,看着雪奇努力拍打翅膀但飞不起来的样子,这才想起他的羽毛都被淋湿了。

      你可真是麻烦! 朝阳急步走过去,一下就把雪奇叼到背上,也不管雪奇疼得嗷嗷叫。

      他们走进树洞。习惯外面光亮的朝阳猛地进入黑暗中有些不适应,他眨眨眼睛,努力适应黑暗。这时,一双浅绿色的眼睛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朝阳吓得跳了起来。没想到,这双眼睛竟呜噜地笑了起来。

      “别害怕,我是雪松族的巫狼——暗叶。”一只浅灰色的公狼从黑暗中钻了出来。

      他就是和克斯洛一起讨论的那只狼!他竟然是巫狼!也许我可以从他这里学到草药知识。 朝阳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他。

      “克斯洛是让你们来这里避雨的吗?”他问道。

      想到那只嘲笑狗的阿尔法,朝阳忍不住哼了一声。

      暗叶的浅绿色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可别看他外表粗鲁,可内心非常善良。”他补充了一句,“还有,我们是同窝手足。”

      朝阳惊讶地看着他。他这才发现,暗叶和克斯洛的眼睛都是深度一模一样的浅绿色。

      他连忙低下头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说你的兄弟。”

      暗叶再次呜噜了起来:“没关系。”他走到一块石头面前,把石头搬开,露出了堆放的整整齐齐的药草。“我还是先治疗你们的伤吧。”

      朝阳突然感到自己的前脚掌一阵疼痛,他把脚掌抬起来一看,一道划伤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定是本杰明带我们进入松树林时划到尖利的树叶了。

      暗叶来到他身边,抬起他的脚掌就要检查,但朝阳立刻把脚掌缩了回去。“先检查茜儿吧。”

      暗叶转向茜儿问道:“你是茜儿吗?”

      她僵硬地点点头,安静地等着暗叶检查她的身体。

      检查完后,暗叶轻快地说:“你身体上并没有伤,只需要治愈心中的伤疤。”

      心中的伤疤?什么意思? 朝阳焦急地看着暗叶。连茜儿也集中注意力,抬头望着暗叶。

      “别再格里特 (注释3)了。”暗叶轻轻摇着尾巴,眼里闪着同情的光。

      “格里特?”朝阳皱皱眉。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背上的雪奇说道:“这是古狼语,‘不愉快’的意思。”

      暗叶好奇地望着雪奇,“你是雪奇,对吗?你很了解狼。” 雪奇十分骄傲的挺起胸脯。

      暗叶转过头来检查朝阳的脚掌。可朝阳注意力并不在这里,他在想茜儿的事。 那怎样才能让她不再格里特呢?

      “没事,只是有点划伤而已。”暗叶从存放药草的地方拿出一个有着巨大绿叶的植物。它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朝阳忍不住皱起了鼻子。

      暗叶把一片叶子摘了下来,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会儿,然后把嚼碎的药糊吐在朝阳的脚掌上。朝阳立刻感到脚掌一阵刺痛。

      “这是酸模叶,是治疗划伤用的,”暗叶解释道,“虽然会有些轻微的刺痛,但疗效显著。” 

      朝阳点点头。 我又学到了一个药草知识。

      暗叶看向雪奇,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雪奇摇摇头:“我只是有点累了。”

      “那你们就休息吧,”暗叶对他们说,“树洞深处有两个窝铺。”

      朝阳走向他说的方向,果然发现有两个用苔藓铺成的窝。他迫不及待地躺了进去,惊讶地发现很舒服,像主人家的棉花制成的狗窝一样。茜儿也慢慢地走过来,躺了进去。雪奇飞到一根树枝上,准备休息。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们不用再四处奔波了。 朝阳迷迷糊糊地想到,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进入了梦乡。


注释1:月嗥集会 满月时狼的集会

注释2:狼月 满月

注释3:格里特 古狼语,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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