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老鹰山草木葱茏,山花烂漫。吃过早饭,薛雁一个人走出屋外,望着家乡的方向发呆。
清凉的晨风阵阵,她闻到了松柏与山花的清香;风佛乱了秀发。面对眼前的美景,薛雁却无心欣赏。
今天,是农历初六,她和潘豹成亲的日子。被杆匪虏上山时,正值初春时节。昨夜,她与方若瑄同榻而卧,主仆说了很多知心话。薛雁向方若瑄吐露了心中的痛苦和无奈:
“小姐,我的心思只有你知道。一个良家女子,如花似玉,却要与杆匪成婚,厮守一生,老死山林。杆匪都是做尽了坏事,我实在看不起他们,恨他们,觉得人人可杀。但是我和小姐两个弱女子,身无缚鸡之力,在这狼窝里,斗又斗不过他们,逃又逃不出去,不走这条路,又能有何路可走呢?说实话,我当时是迫不得已才说要嫁给潘豹的。相比之下,我觉得潘豹比楚啸天、段飞虎他们心底要好一点,起码做人的那点良心还未完全泯灭。唯有自己屈身潘豹,才能保护我自己和小姐你少受些伤害。”
“薛雁姐,我知道。真是委屈你了。”方若瑄内心非常理解、感激薛雁姑娘,她不知如何安慰薛雁才好。其实,方若瑄心里也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与悲伤:廖公子坠落深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楚啸天又威逼她做压寨夫人。方若瑄在心里说:“唉!这也许都是命啊!”
此时,薛雁站在山上,望着家乡的方向,想起了爹娘,想起了往事---
薛雁的家在老鹰山西北四十多里的杜家楼。爹叫薛长泰,娘名赵连菊,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爹给王家屯财主王二麻子家喂牛、种地。
在她十三岁那年春天,薛长泰在地里犁地。正犁着犁着,一头黄牛突然倒地,口吐白沫,四蹄乱弹,不大会儿,死了。薛长泰非常害怕,不知如何是好。王二麻子硬说是他故意喂死的。薛长泰百般争辩。王二麻子恼羞成怒,“不是你喂死的,难不成是我喂死的?”不由分说,叫管家把薛长泰吊起来乱棍就打,打得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薛雁娘闻讯,“扑腾”跪倒在王二麻子面前求情。王二麻子眼珠子一转,说:“饶他?饶他可以,赔我牛我就饶他。”
赵连菊一听,傻了:家里穷得叮当响,一家三口,一年到头吃不饱穿不暖,哪还有钱赔牛呢?她不住给财主磕头,“东家,请你看在俺男人给您干活的份上,宽容他这一回。要是把他打死了,撇下俺母女俩咋活呀?”管家在一旁说:“东家,他家着实可怜。不如暂时放了薛长泰,叫他女人当佣人,管她们娘俩吃饭,工钱当牛钱。这样中不?”
王二麻子寻思半天,方说:“赵连菊,就按管家说的,谁叫我是大善人呢。”赵莲菊无奈,只好含泪答应。
薛长泰被抬回家中,赵莲菊寻医抓药辛勤照料。可没过俩月,薛长泰竟撒手而去。赵翠菊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一领破席埋葬了丈夫。从此,把小薛雁留在家里,独自到王二麻子家干活。
那年冬天的一个傍晚,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薛雁在家里眼巴眼望,等娘回来。可是,左等右等,总不见娘的影子。薛雁急得在屋里直哭。
看着雪越下越大,实在没法,年幼的薛雁,冒着大雪出门去找娘。山路崎岖,又下着大雪,路上很不好走。小小年纪,又不辨东西。在那漫天的大雪里,漫无目的走啊,走!
其实,她哪里知道:她的娘在王二麻子家干完活,就往家里赶,当她又饥又饿在崎岖的山道上行走的时候,身子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她走一阵,停下来喘口气。
当走到一个山坳处,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身子“咕碌碌”滚下了深涧。那深涧深不见底,不要说一个身体虚弱的女流,就是一个健全的男人,不小心摔下深涧,也是有命难活。
赵连菊就这样死了,死得无声无息。
薛雁成了孤儿,被舅父赵连庆领回了家。早前,妻子因病死了,赵连庆又娶了个继室阎兰花,生一儿子,名福顺。平时,赵连庆在家时,阎兰花对薛雁还可以;他不在家时,阎兰花就虐待薛雁,叫她干又脏又累的活。还不时对薛雁横挑鼻子竖挑眼,非打即骂。经常吃不饱,穿不暖。
薛雁年纪虽小,但苦难生活,造就了她顽强且有些叛逆的性格。她不怕干活,就是忍受不了闫兰花对她的虐待。
一天黄昏,就在阎兰花又一次暴打了她之后,小薛雁噙着眼泪,趁其不备,逃出了家门。
从此,她穿着破衣烂衫,四处流浪乞讨。
腊月二十三那天傍晚,大雪纷飞,薛雁来到廖桥村乞讨。不料,被一只野狗咬伤,差点死在破庙里。后被廖员外家的长工顾大江发现,背回了廖府,才捡了一条命……
不知何时,方若瑄走了过来。她见薛雁沉思悲伤的样子,就没有去打扰她的思绪。
少顷,方若瑄走到薛雁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薛雁姐,晨风怪凉的,咱们还是进屋吧。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该打扮打扮做你的新娘了。”薛雁苦笑着,跟着方若瑄进了屋。
这里,暂时成了薛雁的娘家,薛雁与潘豹成亲,整个山寨都热闹了。这不,翠花嫂给薛雁梳头来了。这个女人,大脚板,走路风风火火,说话快人快语,未进门就嚷开了:“哎呦,两个姑娘两朵花,不仔细瞅,嫂子我还分不出谁是新娘子哩!”
方若瑄脸一红,说:“翠花嫂,看你说的,像啥话啊!”薛雁“扑哧”一声笑了。
“来,薛雁快坐下,嫂子给你梳头。”薛雁听话地坐下,翠花嫂把她的头发散开,手拿梳子,一边梳,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梳完,把头发盘成发髻,再插上簪子。左看看,右看看,才放心地放下梳子。
吴婆子也忙前忙后,她活了六十多岁,临老了,又认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干女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干瘪的老脸上总挂着笑。吴婆子年轻时做过绞脸婆,见翠花嫂给薛雁梳完头,就赶忙摊开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根长长的细麻线。拿起来,中间用嘴咬着,两端分别系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上,形成交叉的三角。麻线在薛雁的脸上慢慢绞动,小心地除去细细的汗毛,然后,又把薛雁的眉毛、鬓角修整一番。姑娘闭着眼,脸上有一种虫子爬的痒痒的感觉。
不大功夫,她的脸上变得愈发红润,细腻,有光泽。方若瑄拿过一片红纸递给薛雁,姑娘小嘴一夹,樱桃小口上留下了鲜艳的胭脂红。
方若瑄把新衣给薛雁穿上,上身:大红绣花短褂子,宽大的袖子,镶着三寸宽绿缎子的滚边儿,下着:大红裤褂,脚穿绣有双喜字鱼纹绣花鞋。
薛雁打扮已毕,众人再看,都不由咂咂称奇。
真个是:
一朵莲花乍出水,娇艳牡丹吐新蕊。
依稀广寒嫦娥仙,恍如汉宫貂蝉女。
众人把个薛雁看得满面飞红霞。这时,郑心刚、常柱子“蹬蹬瞪”一溜小跑过来了。郑心刚老远就喊:“薛雁,时辰已到,准备出嫁喽!”
方若瑄从桌上拿起红盖头,轻轻盖在薛雁头上。郑心刚点起爆竹,“噼里啪啦”一片声响,火红地纸屑铺了一地。
薛雁站起身,右边伴娘方若瑄,左边伴郎常柱子,两人胸前各佩戴一朵红花。吴婆子跟在后面,在翠花嫂的引导下,一行人出发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