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对姬说我如果能坚持写十年，那么会怎样，他说说类真好（请用河南话念出来），你写东西必须跟着心走，你要是以赚钱为目的的，早晚写不下去。我看到别人的文章写着，也许现在我写这些改变不了什么，但谁知道呢，也许十年后，这真就成了我的饭碗。
姬从上铺勾出来头，看着我说，我倒觉得你的饭碗在这儿。因为你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你的家世本本分分，普普通通，你上学的时候勤奋努力，刻苦认真，现在你工作了，依然是兢兢业业，绝对的学有所成，学以致用，照这样走下去，过不了几年，肯定混个项目经理。那时候估计我会去找你，包点儿活儿干，再给你点儿回扣，共赢。
我听着姬说的头头是道，俨然觉得非常的了解我。可他还是不了解我，做和想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我从来都觉得即使不想做的事，只要我觉得是自己的责任，我就会努力去做，也会做的很好。就比如说我这工作。
我说姬，你有没有想过，做我们工程这一行的，当上项目经理又怎么地。你看看我们，离家几百公里，回家的次数得按照季度算，上不能孝敬父母，下不能照顾妻儿，依然不能尽享天伦之乐。
二
我对胡说你文字功底那么好，不写点儿什么。胡说以前喜欢写点儿东西，后来看了好多大家的自传，发现自己还是太浅薄了，所以也就不写了，现在都落下了。
我听完了不置可否，扭过头去，看到窗外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儿，脚上穿着没有牌子的运动鞋，腿上登着九分紧身裤，稚嫩的脸上那几颗痘痘格外突兀，再往上就是头发，不可名状。
我对胡说，你看那个男孩儿，给你四个字形容一下。
“吊儿郎当”，胡狠狠的说。
“你二十岁的时候也是那个样子”，我说道，“自己看自己都吊儿郎当，又何必拿大家的自传来编派自己的浅薄呢，如果你非要说大师们的文章来的更深刻，反应了社会问题吧啦吧啦，那我再给你举个例子”。
“武林外传你看过吧，里面的佟掌柜告诉郭芙蓉，什么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那什么是社会问题，每个人说的话都是社会问题”。
如果你能坚持十年，到十年后，你觉得你还会觉得自己浅薄吗？多半还会，为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胡还是把话题扯到了工作上。
工作怎么样？胡喝了一口酒。
我回复他四个字：游刃有余。
我就知道你一定做的不错，你是那种，要走正途的人，就是大家说的一步一个脚印，走向成功的类型。
你说的对，不过形容的不够准确。我给你形容一下，古代的科举，知道吧，我觉得我是这样的类型，十年寒窗，从一个九品小县吏，走到属于我的巅峰，然后做的游刃有余，却停在了那里。
那你是不想过这样的工作，生活？
不想，也想。
不想怎么说。
不想很难解释，首先我觉得不能陪伴家人，其次觉得这份工作没有激情，再者觉得，嗨，大概人矫情的时候什么都会是理由。
那想呢？
想就很简单了，四个字，责任和虚荣。因为我和别人都觉得我应该在这条路上披荆斩棘，直至封侯拜相，何况连你都说我是个要走正途的人，我怎能不想呢。
三
每次拨通家里的电话，在那几秒持续等待接通的过程中，我总要想着说点儿什么，可说来说去仍旧是那些话。
爸爸说，那边天气多少度呀，热不热呀，新闻上说那里的哪里把人都热坏了好几个，离你那里很近呀，注意多喝水呀。
我说，这里一般都三十多度，也不是非常热，新闻联播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总是一片歌舞升平，别人从来都是战火纷飞，就连汪峰都说如果有一天他悄然老去请把他埋藏在新闻联播里。
妈妈接过来电话说，吃饭了没有，吃得什么饭，好吃不。
我说，吃过了，什么都有，米饭，面条，包子，饺子，鸡，虾，鱼，肉，想吃啥都有啥。
这么多年了，此项为必问项，而我的答案也永远是标准答案。之后是沉默，再然后我听见我妈喊我妹的声音，我妹跑过来接住电话。我又拿爸妈问我的一套重新问了我妹一遍，再问问学业，答案比较满意，心里的内疚少了一些。
记得小时候我妹问我什么时候娶媳妇儿，当然这是妈妈在背后主使的，我就说好，给你取个花嫂回来，和你抢好吃的，然后她就说不要娶了。现在长大一些了，再也没有问过。也许是嫌我啰嗦，她说作业还没写完，去写作业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四
之前在网络上看到一篇文章写的很不错，说得是如何教育子女的问题，大概意思是，只要孩子的价值观没有问题，那么父母的责任就是关心孩子穿的暖和不暖和，吃的好不好，工作不要太累诸如此类种种。
我觉得我的爸爸妈妈做到了，我感谢他们，虽然他们不善言谈，但骨子里他们爱我，支持我做的决定。
我记得第一年高考，我考的异常的糟糕，回来告诉爸爸妈妈，他们什么也没有说。我也没有说什么，因为我知道家里条件不好，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能随随便便上个大学去浪费家里的钱，虽然这个时候社会已经步入只要掏钱就可以上大学的阶段。
于是我开始练习骑家里的摩托车，因为我们这里上班都要骑摩托车。
那天我骑摩托车回来，和爸爸躺在屋顶上乘凉，我看着天上的星星，说，爸，我觉得我不行，我不能在家里骑个摩托车，上个班。我不善言谈，我在家里混不开。
第二天，爸爸给我四千块钱，说，我送你去复读。2005年的时候，这四千块还只是我们县重点高中收的复读名额费，其他一切都得重新交。临走前，我问我爸，我听我妈说你当时上到高三，自己不愿意上了，为啥。
因为我是家里的老大，应该挣钱给家里盖房子。
我又问，那为啥给我钱去复读。
因为我是你爸，应该让你上学，接受教育。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知道了什么是责任。所以我会对姬说，无论我想不想做，喜欢不喜欢做，只要是我的责任，我就会努力去做，而且还能做得很好。
五
时间总是一副很吊的样子，无论你在哪儿，它总是匆匆的过。
马上该回项目上了，妈妈开始边看电视边帮我收拾东西。衣服什么的都叠好放进行李箱。我看见爸爸在摆弄手机，突然笑得很开心。
我说，爸你笑啥呢。
他说我加了一个写诗的群，刚有一个人写了一个上句，让人写下句，我给他对出来了，人说我高。
我和妈妈都笑了，我说你写的啥呀？
你看啊，他写的“门前杏花开满树”，我给他对的是，
庭院秋千飞上天。
六
第二天，我拉着行李箱出发了，带着我的责任，背负着我的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