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行

一直有意造访扬州,主要是为了大啖狮子头。

狮子头在上海算是家常菜,几乎每家人家都有自己的私房秘籍,粗糙一点的和食堂制作相仿,绞肉馅儿里放入调味料和菱粉,搓成肉圆红烧即可。不过,本人一定是鄙视这种山寨版狮子头的,不然为何烟花三月下扬州只为狮子头呢?

在我心目中,狮子头必须用新鲜的五花肉,四分肥六分瘦,手工细切粗斩,配以少许鲜笋丁或荸荠丁,红烧清炖两相宜。这样精心制作的狮子头入口即化、汁水丰美、 回味无穷,可惜的是诺大上海竟难以找出像样的出品,所以只好心心念念地策划扬州行。 行前翻得一本丰子恺先生的《愿你一生清澈明朗》,书中正好有一篇《扬州梦》, 细细读来很是汗颜,丰先生对扬州的挂念是二十四桥: “缅想当年烟花三月,十里春风之盛。念到‘二十四桥仍在’, 我忽然发心游览久闻大名而无缘拜识的扬州,立刻收拾《白香词谱》……”, 这才是正经读书人呢! 丰先生带着儿女从上海经由镇江,一路车船劳顿地跋涉,寻寻觅觅找到“田野中间跨在一条沟渠似的小河上的一爿小桥边。 驾车人说:‘到了, 这是二十四桥’”, 丰先生大失所望,败兴而归。 还好丰先生学问渊博,归途中假借深厚的古文功底自娱自乐,神游于李白、杜牧的名句,游离于“扬州八怪”的风流,恍惚间扬州一梦,怀古咏今,挥洒才情。

读罢丰先生的美文,我释怀于自己对狮子头的馋痨。既然二十四桥的风雅追寻不得,那么狮子头的美味应是实实在在。于是驱车三个多小时从上海去扬州, 路过镇江时特地停车休息,美美地吃了一顿午餐,经典的肴肉、锅盖面自是可口,长鱼(黄鳝)炖牛筋则惊艳无比,怎么都想象不出居然有这么神奇的搭配 - 既鲜香又软糯,火候多一分则太老、少一分则不足,令人想起“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对于美人的描述用在对于美食的描述上同样贴切。 到扬州住下后四处随便逛逛,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路过狮子楼时,想当然地认为狮子楼做狮子头名正言顺,再加上舌尖节目的光环效应,断然决定从这家饭店吃起,可能期望太高,尝过之后略有失望 - 虽然味道不错,但肉粒太小了一点,没有感到是“细切粗斩”的, 要么斩得过分、要么不曾切过,总归是过于精细了。留着一点点的胃口和大大的不甘心,我们穿街走巷在一个弄堂里面找到了鼎鼎大名的富春,总算从其悠久的传统中找到狮子头“细切粗斩”的神韵。不过,可能是一晚上连吃两餐,胃口大打折扣,竟无法尝出富春狮子头的鲜美,而是感到有点油腻过分,回到下榻的酒店连着喝上好几杯工夫茶才感到妥帖。

第二天一早退房后赶去扬州最负盛名的趣园茶社,学着当地人点上一碟烫干丝、一屉三丁包、加上几只翡翠烧卖,一杯清茶,体验“皮包水”的妙处。 吃着美味精致的点心,望着窗外的阳春美景,听着小鸟吱吱喳喳的叫声,心里感到踏实而满足。 不远处即是二十四桥风景区, 隐约可见那里人头攒动,想着丰先生描绘他找到的二十四桥 - “桥下水涸,最狭处不过七八尺,新枚(注:丰先生的幼子)跨了过去,嘴里念着‘波心荡冷月无声’,大家不觉失笑”, 我也不觉失笑, 决定不去二十四桥风景区凑热闹了。 趣园要到午餐时间才供应狮子头,我等不及了,也不想等。 虽说有早餐的好印象打底,但是如果再尝一个狮子头还是不得我的预期, 估计我再也不想来扬州了, 就像再也不想看见二十四桥一样。

扬州,再见了,愿下次来的时候,我能吃上最合心意的狮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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