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的我
眼看就要过年,怎么我却与心理医生不期而遇了,噢,是妻子给我挂的专家号。我回头看看了站在我后面的黄脸婆,真想扇她两耳光,可是想到那样我会手疼,甚至衣服上都要有血。满脑子都是若干个否定,还是耷拉着脑袋面对这所谓的专家主任医师吧。
“你这种情况多久了?”医生没有抬头,上来抛出这模棱两可的话,好像我给他提前说了病因。我蔑视他一眼,心里想,你直接开药吧,假正经!我顺手掏了一根烟,刚想点着,妻子在旁吓得用还没有来及脱下手套的手按了下去。而后用另一只手放在嘴上,眼睛直对着我,发出“嘘——”,迅速又把手拿开,指向了墙上“禁止吸烟”的字样。真是啰嗦,我本来就没有烟瘾,闲来无事,医生也不说话。看来这烟是不能装进烟盒了,我使劲揉搓着这根倒霉的香烟,一些烟丝已经洒落在地面,妻子忙着捡起来,随手塞进手套里,我索性把剩余的烟丝连同过滤嘴都抛给了她。看着她欲哭无泪的样子,一边在地上匆匆捡拾,一边唯唯诺诺向医生表示歉意,。心里倒是很解气:看你以后还带我来医院吗!可是突然又站立起来,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了过去,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问了半天,怎么不回答?”医生抬头看了我,妻子感到不知所措。“问我什么啊,医生?”我悻悻地回答,眼睛直视着他,弄得医生满脸的懵逼。“我的意思你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给我说,我好对症下药。”他一边问我,一边轻敲着手里那支笔,看起来那支笔有点破旧。妻子迫不及待地想打开这尴尬局面,或许是不想失去这大好求医良机,恭敬近乎讨好的说:“医生,他老是纠结,就是犹豫不决的那种,我也说不清,就挂号请您来给诊断一下,谢谢啊!”说完向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朝我笑了一下,有点畏畏缩缩。
“你这种病我见多了,有点像忧郁症,又有点偏离,”医生顺手端了茶杯,抿了口茶水,笑容可掬看着我。本来我是靠着椅子斜视着他,像是审视他。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有点紧张了,两只胳膊也就趴在了桌子上:“是的,医生,我有点纠结。”我面对着他桌上电脑背部,若有所思的回答。“那好,你给我讲讲你纠结哪些事情?”医生好像发现了新大陆,顺势往椅背上躺了一下,又弹簧似的坐了起来。“好吧,我给你举例,但我不吃药。”我两手摁住桌面站了起来,好像是给领导汇报工作,又好像是自我倾诉。
“我有时候想把上司杀了,他老是给我小鞋穿,在他眼里我一无是处,都不允许我放个屁!”我哼了一下,继续说:“可是想到他死了,他的儿女怎么办?他的孙子还等着他退休后接送上学呢,又犹豫了。”我用手捋了捋头发,眼睛看看了医生眼前茶杯里发白的茶水,感到索然无味。
“哈哈,那你就成杀人犯喽。”医生一阵大笑,“你可以和领导沟通啊,比如私下里,领导也是人啊。”
“关键他是人不是人,我自己都糊涂了!”我反驳道,嘴唇有点发抖。“我也算是知识分子了,懂得些仁义礼智,可在他身上老是不好使!”我冲医生摇了摇手:“我曾试图去加油站买汽油,然后装在瓶里,上班时候趁领导一人在办公室,点火扔进去。”医生抬头看了我,想打断我的胡思乱想。可是我几乎控制不住情感,咽了咽口水,依旧在回忆着:“可是我想加油站工作人员看到我这种加油方式,一定怀疑,恐怕油没加成,人倒是被警察领走了。”由于太激动,我“哎”的一声,又坐回板凳上。
这回倒是医生来了兴趣,直愣愣地看着我,我欲言又止,感觉到毛骨悚然。“你给医生都说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啊,”妻子在旁边督促我。
“对,说下去,有思想!”看来这医生也许是侦探出身,或者说他想要去告密?哼,不去管他!
“看来用油焚烧已属下策,那就用刀,譬如怀揣家里的菜刀去砍死他!”我愤愤地说道,一边把手放在膝盖上乱擦,手心里都是汗水。“可是,我又想拿了刀,假如一刀没杀死,再继续不是惊动了其它人了吗?就杀不成了呀!”我停顿了一下,“还有,杀了他,我去坐牢,他倒在地下舒服地睡着,不公平。或者说,他没死,天天还有人侍候着,周末还能在轮椅里看风景,是他儿女还是妻子推,这不重要。我身在囹圄,想再补上一刀,都没机会了,这方法不可取。”我用右手的中间是三个指头砸了一下桌面,上面的挂号单被我拍飞了一张,妻子忙着蹲下去捏了起来,轻轻放回去。
“你为何不去找其它合法途径呢,可以找你领导的朋友来沟通啊。”医生笑着看着我,“实在憋不住,可以检举他贪污受贿行为啊,总之,都比杀人强。”听医生这么一说,我很是来气:“我不会检举,也不屑做这些事,他贪污受贿与我没有关系,我就是想杀死他!”我用上牙咬着下嘴唇说,“可是,我又怕杀不死他,还浪费我宝贵时间。”
“看来你没什么病的,需要多休息,多接触社会人群,去旅旅游也很不错的,”医生边说边端起那不知泡了多少遍的茶水,连续喝了三口,而后对着我妻子说:“回去后多带他转转,可以尝试找人把你丈夫的工作换一下,这是个治疗他现在病情的最佳措施,不要老是纠结这些,其实也就是个臆想病吧。”他拿起那支退化的笔,在纸上胡乱写着,我是看不到他写的什么内容。“就这样了,回去后发现情绪失控,可以吃点谷维素和安定,安定最好晚上吃一片即可,不到一定地步不要随意给他吃,这药依赖性很强的。”他把写好的纸用力撕了下来,由于不小心,白袖子把茶杯碰倒了。碎末状的茶叶混合着发白的茶水撒在桌子的玻璃上面,妻子想去帮忙用手套抹干水,却被他阻拦住了。“好了,下一位——”他站起来拿着抹布在轻轻擦拭桌面,突然抬头喊了一声:“对了,药可以去外面私人药房买,很便宜的,一个月后来复查。”妻子忙着回头用一只手表示千恩万谢,另一只手已经拉开关闭的门。
“好了,以后我们不要纠结了,过年春暖花开我带你去国内走几圈。”看来妻子很有收获,拉住我的手,急匆匆地往外走。
走到一自动挂号机前,我停了下来,顺手点了一下,画面回到了首页。我拿起就诊卡就往里插,点到几个专家,却不知预约哪个专家为好?“你在干嘛啊?我们不是看完了吗?”妻子有点担心,其实还是失望占据她脑海。“我纠结啊,刚才那医生是扯淡的吧!”我叨唠着。
我反复拨弄着界面,犹豫不决,倒是一个导医来到跟前:“先生,您是要预约哪个专家啊?”女导医年轻貌美,礼貌地问我:“需要我给您服务吗?您刚才点的几个专家下周组团要去外地学习,您看要不要换医生还是等下周再来预约?”她一边柔声细语地问我,我没来及回答,就被一旁的妻子拉走了。
“那个男的有点神经病吧?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我回头一看,是个中年妇女,略显富态,像是贵妇人。
“你看,这半老徐娘,说我神经病,我是纠结病才对啊!”我装作不计较的样子对一直挽着我胳膊的妻子说道。
“对,她不懂,咱是纠结病,”妻子忙着应付,回过神加了一句:“咱是正常的,哪里也不纠结,那婆娘是胡说八道!”
我不纠结?看着一会儿满脸严肃,一会儿又强装笑颜的妻子,我的心又纠结了:下周来不来挂号?是挂专家号还是普通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