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殇墨伤》连载49

第四十九章   始殇之伤

2006年的除夕夜，是我和沈国强一起度过的。他比想象中的要心情好一点，买了一些下酒菜和花生米，还兴致勃勃的提回家两瓶酒。他门卫的工作也算是稳定了，生活上也有了一点起色。虽然不算什么，但至少可以让我们不再饥一顿饱一顿。

我用他给的零花钱买了一张电话卡。在除夕的早上给莲打电话。自从重新回到L城之后，我们就几乎断了联系。刚来的那一年家里没有什么积蓄，沈国强连我们的肚子都填不饱，更别说什么零花钱。再加上他疯疯癫癫的，做了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也顾不上联系谁。唯一打过电话的只有南洛程，可是他家的电话总也打不通。

莲和我说，过了这个年，八月份她就要上初中了。我说我们这边还有六年级，我刚好遇到新课改，成功的成了第一批实验的小白鼠。

莲说姥姥很想我，也不知道沈国强把我一声不吭的带去了哪里，一直也联系不上。

我把我们是怎么又回到L城的，我是怎么又读书的告诉了连，但是我那半张毁容的脸以及是怎么毁容的我没有告诉她，还有那些夜以继日的煎熬，都被我刻意的隐藏了起来。

透过长长的电话线，莲和我讲述着姥姥家正在像往常一样，热闹的准备着年夜饭。我们都很有默契的避开了一个人——徐海琴。大家都知道她一声不响的离开了三里元。但是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责怪她，这个世界上，最最觉得徐海琴的离开是罪大恶极的人，恐怕只有沈国强吧！

然后，就是沉默。很长很长的沉默。短短一年的时间而已，不知道为何我们竟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彼此说完了家里的近况，似乎就只剩回忆，然而回忆又大多和一个大家刻意不去提的人有关，所以可以回忆的就越来越少。但谁却都不愿意先挂断电话。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叫杜鹃的学姐吗？”莲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这一下好像又打开了一个话题的新的世界。“记得啊！我当年就是因为她，险些没命了。仔细算算她应该初中快毕业了吧？”我努力回忆着这个人，恨不得把和她有关的所有细节都说出来，因为只有这样，我和莲的话题才可以继续。

“她要结婚了。嫁给村里一个28的老光棍。”莲兴致勃勃的和我说着。

“不是吧？太吓人了吧？她不是还在读书吗？”我不置可否的张大了嘴巴，即使是在电话的另一端，我也相信莲知道我有多惊讶！

“早就不读了，一天天的到处混。她家的人就说给她找户好人家，让她嫁了，也算是了结了。再说她还有一弟弟，家里少一张吃饭的嘴自然是好的。我们这边的女孩子，读书好的都不一定能去外面读大学，何况像她这种书都读不成的，更是不用说了。听我妈说老光棍有钱，给了杜鹃家不少米面油，彩礼也给的很好，杜鹃妈到处炫耀，给杜鹃找了一户好人家。”莲一本正经的给我解释着。

“所以我们要好好读书，尤其是你，要是考不上中学，万一被老舅嫁了怎么办？”我担心的嘱咐着莲。

“放心吧，我成绩好着呢！再说我又没有弟弟，不用赔了我给弟弟赚钱。”

我们俩就那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间隙姥姥和我聊了几句，无非就是我命苦怎么怎么的，还有就是一个劲的念叨徐海琴，那话语里充满了对徐海琴的担心，痛心，还有不忍心。

这个我和莲都默契的避开的话题，最终还是让这位老人家打开了。大家边说边哭，弄的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末了莲说让我以后有时间还去她家过年，我也满口期待的答应着。但我想我们大概谁都知道，我是过不去的。因为有些距离，真的很遥远。

洗碗盆里的泡沫，最终都会一点一点的破掉。就像我们年少时的那些期许，其实轻飘飘的不值一提。阳光下的泡沫，就像一个拼命奔跑却躲不开破裂的球。我看着它们一个接一个的破掉，然后化为虚有。2006年的端庄村，并没有像它的名字一样端庄，那些温暖的灯火下，也有很多因为贫穷而造成的悲剧。仔细算来宋杜鹃嫁人的时候，似乎只有十几岁。看看现在T城的孩子，十几岁还是父母怀中的宝贝，还是一家人的掌上明珠。远了不说，就说近的，我舍友席慕，二十几的人了却还是父母眼中的孩子。

大一刚来那会床铺都是父母铺的，还记得她母亲帮她搭理好了一切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的。平时一回家就带一行李箱的脏衣服，她母亲每次都是给她洗干净了再整整齐齐的装在行李箱中让她带过来。

大家都说人人平等，但这个世界公平从来都只是相对的，哪里有绝对的公平。有人二十几岁还是家里的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有人二十几岁估计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有人在麻辣烫店里刷着无穷无尽的碗筷，有人回家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说人是没有阶级的，但人是有差别的，正是这些个我们没法选择的差异，让我们变得如此不同。

为此我发誓，等我可以拥有话语权的那一天，沈墨殇再也不会去刷碗，或者说，我碰都不想再碰碗。

我将洗好的碗筷放进消毒柜里，拿过老板给的工钱。拿着这薄薄的信封，我觉得很讽刺。这钱在我手里估计还没热乎，就已经要去别人的钱包了。

就近找了个银行把钱存了，我打电话给另一端，“钱已经打过去了，麻烦您帮我照顾好他。”

挂了电话，我抬头向上看，阳光真的很刺眼，一点一点将我灼伤，就像在灼烧一块腐烂的臭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