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 · 天君之死(八)
—— 百里卓川
天是黑的,山峦的上空挂着一轮弯月停在天边,云带着银光的朦胧,横在天中,做一团阴影,模糊的投在地上。
这是一个不陡的斜坡,倚在眼前这不知叫什么山的一面,抬眼望去,月色清晰的打点出远处的林木。风浮树梢,碧空下,林头上,飒飒声里缓缓起伏出一片静谧林海。
夜色里竟然景美如画?一时间千裳竟有些迷离,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他娘的是怎么了?唉?这是哪儿?呕……”
左岚就在千裳身后不远的地方,起初他很惊讶,可嚷嚷了没半句,一股恶心便升上了喉头,只是这两天劳顿之下,并没有吃什么,只能一段干呕,曲在那里喘息。
“小姑娘,你认识这小子?”一个声音弥漫在空中,让人分不清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你知道他是谁吗?”
“阁下又是谁?”千裳不去理会声音的提问,反而反问道:“这又是哪里?”
“你们当中有人竟然敢用通天路直指山外山,最终却被九镜的第一镜斩断了伎俩,要不是我把你们传送下来,你们怕不是要摔得稀烂了。”
这里就是无住山了……千裳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不禁思讨起对方是否就是初代的四野阿修罗,他身边只有左岚,潘鹿铃不知到哪里去了,眼下的问题看起来颇为棘手。
“说实话,我还是没想到。”这弥漫的话音一停,清晰的羽翅拨风的动静就从斜坡上方涌来。千裳这才发现自己站的地方,迎着上升的山势,不远处有一陡壁,五六人高的样子,因为离的较近,随着一个身影落在那里,竟有大山压顶的感觉,“我使的这幻术,名作‘缘空术’虽基于幻空术,但却比它多了一层技巧,可依靠中术者自身的修为来决定转移的距离,避免身心分离带来的伤害。我本以为最起码也要使上个几十上百次,才能将你无害的转移到这里,却不想一个刹那就把你们传了过来。”
“什么没有伤害!我难受成什么样子了?这使幻术的怎么没有一个好心肠!就不能小心点吗?”
“你再移动个十倍距离都死不了!”那站在陡壁上的身影,昂了昂头,有些不屑的望向左岚,“你虽心虚胆怯,那身体却结实着呢!”
千裳在这当空注意着这个身影,它——不是人类。那不是一个人的身形。倒像一个鸟的体态,一个巨大的鸟。
月光是从它身后洒下的,在暗无脉络的剪影上透出了一个清晰的边界。半人高的鸟,陡壁上簌簌下落的石粉,证明了它有一双锋利的铁爪,支撑着一个颇有体重的躯体。昂首之间,一只大喙从阴影里刺突了出来,借着月色竟反射出金属的光泽。它声音沙哑有力,顿挫之间听不出男女雌雄之别,只有头上的一株立羽,随着话语的节奏,起伏摇摆颇为显眼。
“阁下认识他?”千裳不觉得初代四野阿修罗会是这么个模样,那么对面的到底是什么?无住山有这样的角色吗?“为何要在这无住山的半山腰上拦住我们?”
“我说小姑娘,你当真以为这里是无住山?”那大鸟抖了抖头上的立羽,“算了,这不是问题……你们还是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这小子的,说的越详细越好!”
一段沉默,没有人说话。左岚嘟囔的望了一眼千裳,后者只是冷冷的看着对方,拒绝回答。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回——”那陡壁上的鸟形突然一展身,一双巨大的翅膀,逆着月光投下了广阔的阴影,紧接着阴影从地面上缓缓的站了起来!
千裳只觉得眼前一暗,那陡壁上的鸟便站在了她的身边,她心里一惊,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借着一点距离,下意识的去看大鸟身躯背后的陡壁,什么也没有。
月光还是被遮挡着,只是遮挡它的鸟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它展开着比它身躯大得多的翅膀,翅膀后面风声鹤唳。
爆裂的声音在空气里传动,鸟头上的那株大羽彻底立了起来,在顶端,羽茎伸展,张开了一片比刚才大出数倍的羽面,就一根羽毛,悚然间就却像孔雀开屏一般,羽扇遮空。
一刻也不停,羽扇倏然四散,随着那不知从何而起的风暴,漫天飘荡。翻滚的羽毛再一次打开了它的羽面,再一次倏然间成了羽扇。
一生二,二生四。羽毛与羽扇的反复传导在空间里不停蔓延,好像一堵由羽毛组成的流墙,顺着风暴的走势,遮挡着它的威力。
突然,空气里一段刺耳的啸声,站在千裳面前的大鸟破碎了。
破碎成万千羽毛,飞向了千裳。
万千羽毛的背后是一道空气,一道比刀还要锋利百倍的空气,它穿过了千裳站着的地方,穿透了她脚下的土地,停顿了几个刹那,在山坡下方一处山林中间的灌木丛里,爆裂之声撕裂耳膜,那段如刀般的空气,在那里杀戮了一片山林,灌木,把它们屠戮成了残枝碎叶。
所以,千裳如果还站在那里,她会死。可她没有站在那里,那万千羽毛的一部分将她挟裹着消失了一瞬间,移动到了陡壁之上。只剩下左岚还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他睁大着眼睛搜索者电光火石里的线索,想要弄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
“鹓鶵!你想干什么!这狐妖跟青飞弟子是一起的!难道你不知道!”万千羽毛又转化成了那只鸟,可它的话语换来的仍然是如刀的空气。
落脚的陡壁又被切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羽毛和人又再一次瞬移到了别的地方。
“你想打架?我奉陪!”
一声怒喝,那鸟如箭般冲向了高空,上冲之间抖翅扬羽,存留在空中漫舞的羽毛,得到了指令,如飞刃一般随着大鸟的方向激射而去!
动势一起,却不见距离,羽刃穿透了虚空,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大鸟想要攻击的半空。
于是那看起来通透的空气,收起了自己的伪装,天色一般的幕布拉开了。一只火红色的大鸟带着炎光焚烧起所有攻击它的羽刃。
只是漏了一羽,只要一羽就够了。
火红色大鸟身边,那片漏网之羽幻化成了保护千裳的另一只大鸟。在炎光的照耀下,千裳终于撇见了它一丝剪影下的阵容。
紫色,长羽,玄铁色的大喙,如鹰般倒钩在吻端。
只一眼,然后紫色的大鸟便冲进了火红色大鸟的身躯里。两声尖啸,一片翻滚,划着一道羽落火线,坠向了山脚。
千裳有些发蒙,激烈的战斗就像猛然灌进酣睡者喉头的烈酒,呛得她眼花缭乱,不知所措。
“那个红色的鸟叫鹓鶵。紫色的叫鸑鷟。”一个声音又出现在了空中,千裳猛然回头,以为又看到了一只鸟,可落下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羽裳的女子。
青色的衣?还是青色的羽?这一刻你觉得是衣,下一刻你可能就会觉得是羽。穿着羽裳的女子走动的并不妖娆,却缓缓的展现出一种梦幻的灵动。她行进间,垂摆的褶皱好像是穿在身上的衣裳精致的如羽毛般轻盈,可移动中,起伏的曲线却又好像是长在身上的羽毛丰满的如衣裳般飘逸。于是这羽裳容身,羽翼丰态,动静之下,慢慢走向千裳的女子,透露出一派好是优雅的婀娜。
“而我是鸾”那女子站在了千裳的身边,露出了一个问候的微笑。
千裳站在鸾的面前,注视着对方的容颜,心理不仅生出一股感慨:这样的美貌是天上的?还是人间的?
这一刻你觉得她是天上的,寒月般的高洁在眉目之间回转。下一刻你觉得她是人间的,朱唇里的烟火在皓齿之上流动。
微笑中,香腮凝玉雪,这一刻天上倾国;举手处,青丝绕纤指,下一刻人间倾城。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啊!”千裳发现自己有些痴迷了,不仅脸上微红,一时之间竟有些笨嘴拙舌“我……我叫千裳。”
“那是……那是……鸟吗?好大……”左岚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上了千裳所在的高坡。缘空术瞬间移动所带来的恶心感还没有去除,整个身体还很乏力。可就在他爬上来,准备喘息片刻之时,突然觉得头顶月光一下子消失了,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庞然大物横亘与天穹,举翅之处遮云避月,用自己的阴影生生的盖住了整个山头!
“那是鸿鹄”鸾微笑着望向天空,随后伸出了手。
充斥于天地间的影子落了下来,却没有像千裳所担心的那样用它的铁爪碾碎这个他们所在的高坡。反而在坠空的收翼中,下落成了一只美艳的鸟。它曾经巨大的身形,如今是一只五彩斑斓的柔媚,头上有红翎,尾部曳流羽。
这鸿鹄在鸾的手臂上只做片刻停留,便飞向了左岚。
接着,又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在一展翼间,五彩的飞禽,落在略微慌张的左岚的肩膀上时已经是一只黑色的大鹰。
利爪,丰翅,铁嘴,双目炯炯如星,哪还有一丝曾经柔媚?、
“鸿鹄在天,为天愿;落人,为人志。”鸾脸上的微笑透露出一片难得的欣慰,“看来青飞的徒弟确不是树下燕雀。”
没有等所有人回过神来,去弄懂鸾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又缓缓说道:“鸿鹄,还是你去劝劝那两个笨蛋吧,它们再这么胡闹,要是滚落到众生界,把无住山下的生灵祸害了,可实在对不起天君。”
鸿鹄一声尖啸,去如闪电,直奔山下而去。
“我们……我们现在不在众生界……”回过神来的千裳,凝神静气像四周望去,只见高天朗日,四处漫漫山峰疏影远峦,层层叠叠直向无垠边际。从高坡往山下望去,不见一丝丘陵平原,清晰可见竟是万仞无底,坐落云端。
除了山峰无量,就剩云海无尽。
“没错,这里就是山外山。千裳还是第一次来吗?”
“无住山的山外山就有这么大?”千裳吃惊于眼前的这份广袤,没有回答鸾的提问,反而又自言出一个问题来。
“看来你确是第一次进入山外山,”鸾走到高坡的边缘千裳的身边,随着她的目光望向远方,“所谓山外山,乃是三相九镜之第一镜。且镜中之意,皆是镜外之景。一个无住山有这么大的景象吗?”
“可是无住山有山外山,八鸣山也有山外山……难道……它们都是一个山外山?”
“虽说一镜里不生两乾坤,但却是千翻意思看出千翻景。众生界里的每一座能登上山外山的山峰,虽都入一镜,却也注定了看到的景象各有千秋。无住山这里是天清云高朗月当空,帝江山那里可能就是天昏地暗云蒸雾绕”鸾从远望的目光里收身回头,略带玩味的看着千裳,“只是众生界里能入山外山的山峰并不少,无住,蓬莱,帝江,庭萧……,这些山峰都很知名,而你却偏偏去提那个最不被人待见的,唯一没有天君的八鸣来与无住作对比,恐怕千裳与这八鸣山颇有渊源吧?”
“是啊,众人是多么不待见死水岭……”千裳的嘴角挑起一缕苦涩的微笑,在鸾的面前他有一种舒适的安全感,她知道他们不是妖怪,他们提到了吴青飞,而左岚说过吴青飞是他的师父,是一个戒仕,他有七八成的把握眼前的这几个生灵——不,不应该叫它们生灵,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他们是另外一种存在……
“没有几个人知道众生界里现在的死水岭,就是两千年前的八鸣山。更不会有几人知道这八鸣山曾经是众生界里最雄伟的山峰,却禁锢在了空相的虚有镜中。”
“空……空相的……虚有镜!”千裳觉得自己的喉头都在颤抖,激动与恐慌混合在一起,把这种轻微的颤抖传递到了身体的所有部位,“空相一显,万物寂灭。人们总说空相一旦启动,就是三界毁亡之时……”。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传说与事实有多么接近,就会有多么遥远。”
鸾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站在一边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左岚,回头对这千裳继续说道:“我想千裳姑娘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也一定有很多事情需要说。恐怕我们还要先去解决一个棘手的问题。况且,左岚这元精尽失的身躯,青业的传承现在也还只是他的累赘,反而让他无法在山外山呆的很久。鸿鹄他们也快回来了。不如我们一起下到众生界的无住山上,先解救了天君再做议论罢!”
话语刚尽,鸾便双手一扬,背后的羽裳升起了亮丽的翅膀,一个震颤,微风徐徐,却又力道万钧。接着这风便悠悠扬扬的平地带起还来不及反应的千裳与左岚,乘空向山下落去。
朴卜在数幻真境里的攻击。
首先是潼渊族的水缚,潘鹿铃想用涸泽直接将对手身体里的水分全部驱离。对应的方法是先用幻空禁从山脚随便抓两个人来,不管他死活,再用幻术“替身术”让他的身体“占”住朴卜和他大哥曾经的位置,水缚便被转移到了因为进入幻空禁,已经三识崩解的肉体上。
其次是左家的纲承,芮氏的幻武同体:万离剑。无数把剑从幻空境的不同层次中被释放了出来,有的被赋了普通的幻空术,在几个刹那里快速的闪进,直取要害;有的被赋了幻空术.连闪,剑锋所指,一刹那里就占据了无数个攻击的点位,虚实无踪,生死难测;还有的直接进入了幻空禁,大范围的瞬移后发先至,把朴卜和他大哥的外围空挡尽数封禁。上万把剑,不同时间,不同空间,交错重叠无始无终,快慢进退无前无后,一时间谁还敢说在这样的攻击下有生路?
可惜这些剑都要经过幻空境,在众生界的时间里交叠的让人无法追踪?那么幻术的反噬,就一定让它们在幻空境里有迹可循。
如此多的剑,如此近的距离,就算幻空境里作为代价的时间勉强可以让眼睛去观察琢磨,换了普通的修行者,也是徒有一个想法在脑子中,身手上注定了无可奈何。可潘鹿铃的敌人是初代四野阿修罗。他们不仅可以在众生界里使用幻空术,而且有能力在幻空境里再使用幻空术!
幻空术.幻空术利用变幻境里时间洪流的变幻不定,在幻空境里用快速的瞬移,一瞬的连闪,捕捉了大部分的剑,等回到众生界的时候,清凉殿外只有进入幻空禁的那一部分剑还在威胁着朴卜他们,可这时的剑势十去其九已经构不成致命的伤害了。
有攻有守却没有反击,因为朴卜来不及反击,突然就要面临潘鹿铃新的攻击:千身颂!
这一次用上了妖王的能力。
潘鹿铃将自己传送进了幻空禁,并在那里释放了幻空术.连闪!一瞬间可以出现在多个位置,但最终却只能在一个位置出入两界——这就是连闪的机要。但这机要是在众生界这样的实界里施展它所产生的效果,而不是在幻空境的深处,幻空禁里施展的效果……。
潘鹿铃握住了那些在幻空禁里的剑,然后同它们一起出现在了清凉殿外。
有多少把剑,就有多少个潘鹿铃——实实在在的,一堆嫡传晓谷,上古阿修罗!
都是一样的能力,一样的身手,一样在握住那些利剑的同时,可以再次使出辛辣的武技:左家旁门的雷剑!不……还没有这简单,就在这被真气所驱动的大杀技中,潘鹿铃们还融入了仙法电诀,硬生生让一门纯粹的武技,变化成了电闪雷鸣的仙武同体!
朴卜或者他的大哥都没有能力在幻空禁里施展幻空术,只有妖王能这么做——也许还要补充一句,除了拥有幻真境的嫡传晓谷之外——只有妖王能这么做。幻空术.连闪在那里变成了千身颂,不再需要遵守“多地存位,一点出入”的机要,而变成了“一点存位,多地出入”的玄妙。一个潘鹿铃,却可以利用千身颂同时出现在众生界的多个位置,分裂成没有真假身,施展着同样他们不可能掌握的“仙武同体”的,多个潘鹿铃。
这种分裂自我的存在,除了那些能够拥有大量“虚位人格”的妖王,又有谁能做到?朴卜做不到,是的,尽管他有自信自己幻术上的修为不弱于,甚至强于大多数的妖王,可是掌握这样的幻术?这样注定会让三识崩解的妖术,朴卜不能做,也不敢做。
四野之乱之后,他们这些不愿意并入苦主境的初代,不就是还在眷恋着自己的自我吗?
可是现在呢……,幻真境里的潘鹿铃将自己演化成了不可思议的存在,他使用的异术大多都是需要依赖于各种特殊条件的异术,水缚只有潼渊族的人可以使用,千身颂非妖王不能施展,幻武同体与仙武同体,从来都是学其一无法学其二,可在幻真境里这些条件都得到了满足,嫡传晓谷成了潼渊族,妖王和可以同时掌握幻武同体和仙武同体的武者,下来还有什么?是不是还有阿修罗的泥黎倒影?那上古阿修罗的泥黎倒影甚至不需要借助修罗境,这浮世的假王想来也是信手拈来吧?
时间短,短到几个呼吸,仙法、幻术、武技交杂并起,人影憧憧,金石乱舞,乍起的烟尘还没有飘荡,就在轰鸣的冲击里被涌起的黑雾所淹没,随后的火光也燃不到几个闪烁,又是刺骨的寒意和漫天的风雪。剑在飞,拳脚摧枯了山林,拉朽了厅堂。一座典雅的清凉殿,一片静谧的松柏木,这时候已是断壁残垣上不能止息的动乱,裂土焦林里眼花缭乱的纷争。
朴卜知道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实幻两界交错虽然能在几个呼吸里生化出足够的时空,但这也已经是极限,他们没有后路,只有再一次发动修罗鬼王。
我不是已经下过决心了吗……朴卜在心里暗暗的咬着牙,快点做啊!你必须变成修罗鬼王,否则绝不可能战胜千身颂下的嫡传晓谷!可是变成修罗鬼王就行了吗?这样的对手,能力甚至超过了无住山的天君,他的牺牲有把握吗?如果不能保证一定胜利,这样的牺牲值吗……。
“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个怂包!”大哥的声音,戏虐,嘲弄,愤怒,更多的却是悲凉。
“我……我……”朴卜能说什么,没错,他找一万个理由,说到底,他不想……。
“都他娘的想活啊……”两界的边沿在一脸怆然的大汉的背后悄悄的撕开了口子,“可是活成啥了呢?活成这一口糙话?活成一个粗陋的野夫?那我是谁啊……”
“朴卜……”声音在变,变的沙哑,低浑,“你小子,混蛋……你个懦夫……一定……一定要带着我们所有人贪婪活下去,活明白……活明白我们为什么选择这条路啊……。”
天地在变,涌处了喑晦的噪乱,黑色的浓雾覆盖了大汉的身体,在那浓雾的深处,低嗥的咀嚼吞噬了凡俗的身体,用它供养出了血腥的屠戮者。
“大哥……你为什么选择这个形态……”朴卜那童真未泯的脸庞上,痛苦的泪水正在洗刷着脸颊,“这是何苦……这是何苦……”
“你……快滚……快滚!”
这是最后的声音,最后的人话,随后的一切都献给了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