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随着汽车日益成为生活常见交通工具，我国车险行业也蓬勃发展，成为绝大多数车辆的标配。然而，一些不法修理厂却看中了这块“唐僧肉”，想尽办法套取保险理赔金，涉及车辆保险诈骗的犯罪时有发生，不但严重扰乱了车险市场的经营秩序，也侵害了保险公司和车主的合法权益。2019年7月，在苏州市吴江区一次看似平常的交通事故，引出了一场精心策划骗局。
翻了25倍的修理费
2015年7月，张红买了一辆白色奔驰GLA。2019年6月，她在江苏盐城老家开车的时候不小心刮到了石墩子，虽然很心疼，但因为马上要回吴江，车子也临近保养期，她想到在吴江认识一个叫吴锋的人，开汽修厂多年，就决定回吴江再处理，没有报保险。
2019年6月28日，她将车开到了吴锋经营的维修厂。修车师傅检查发现右侧两扇车门有凹陷和擦伤，告诉她修一下大概两千多元，张红表示最近手头拮据，还能不能走保险。吴锋说这是个小问题，可以走个划痕险，如果保险公司打来电话，就说借给朋友开了。留下了驾驶证、行驶证和保险单后，张红离开了。期间，张红曾问过几次，吴锋一直让她再等等，车好了会送上门。
2019年7月30日，吴锋转了2000元给她，说修了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大家都是朋友，这点钱是打车费，修理费和保养费也不要了。接着，他的合伙人陈晓强加了张红微信，将修好的车交到了张红手上。
拿到车后，张红发现了一张杭州的停车券，就问怎么把车开到了杭州，吴晓峰说这是报保险走的流程，万一保险公司调查就能说是杭州回来途中撞了。重新开上车后，她总感觉不对劲，仪表盘上的故障灯常亮，倒车影像、空调、定速巡航、自动泊车……好像哪里都是问题。对此，吴晓峰回答说他们把线头拔掉了，抽空再开到他们那边去弄好。
到了2019年8月14日，陈晓强又跟她要了身份证和银行卡，还要求把银行卡的通知短信电话号码改成他的，说是之前理赔的钱要打到卡里面。联想到自己车子这么多毛病，不放心的她就去保险公司拉了定损单。一看吓了一跳，上面白纸黑字写了50300元，比原先说的2000多元翻了25倍。
想着这一来，自己的车不但再转手会折价，说不定自己还要承担法律责任。第二天，她就去报了警。
请来“外援”造事故
2019年7月初，陈晓强打电话给同行高成，问了一些如何造事故的问题。跟吴锋商量后，陈晓强干脆让他帮忙去弄，答应给他利润的10%。为了节约成本，高成还花了近3000元给车换上了旧保险杠和两个前车大灯。
过了几天，高成找到了也做过汽修的郭贝，要他开车造个事故，要求尽量去撞车头的两个角，挑对方违章或责任大的车，这样可以走别人的保险，车子也不会事故记录，还特别提醒不要一拿到车就去撞，先到其他城市溜达一圈。
当时，他正准备到杭州走亲戚。2019年7月11日，在杭州住了一晚后，他开车回到了吴江。接下来，他就四处溜达寻找目标。在吴江经济技术开发区庞金路和云梨路路口等红灯时，他看到对面有辆大众朗逸要左转弯，心想煮熟的鸭子来了，直冲了过去，甚至还没来得及踩刹车，气囊就弹了出来，走出来的时候人还感觉晕乎乎的。
报完警，车子被拖走后，郭贝打电话给高成，说事故造好了，气囊都弹出来了。第二天，高成去看了一下车况，感觉撞得过于严重了，但木已成舟，就让郭贝报了保险，要他一旦交警和保险公司联系，就说委托他全权处理了。
事故发生，张先生的车损定了27000元，他联系郭贝，郭贝说已委托给修理厂处理，以后就再没联系上。随后，他又联系高成，被告知除非认全责，否则不处理，但张先生没有同意。就这样，一直拖了一个月，高成主动联系张先生，让他认全责，可以给他500元，张先生还是不同意。后来，两人又到交警队处理，高成看张先生执意不肯认全责，交警也表示张先生已作了最大限度的避让，只好作罢，同意己方承担30%的责任。
到了理赔阶段，高成提出把钱打到修理厂，张先生也不同意，保险公司也明确表示不能打到修理厂账户，也不能打到郭贝账户，按规定只能打到车主张红账户。然而，至始至终，保险公司均被蒙在鼓里，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
其实，事发时张先生觉得有些蹊跷。当时他左转时已经注意到了对方，为此也踩了刹车，还按了喇叭，但对方却丝毫没有减速，感觉是有意为之，但无奈车内没有行车记录仪，无法还原事情经过。而且，郭贝也不配合他理赔，最后人都联系不上，张先生只能找自己车辆的保险公司申请先行赔付对方应承担的30%。
保险公司坚持将理赔金打到张红的银行卡让高成很头疼。无奈，陈晓强只能联系张红拿身份证和银行卡。为了不让她起疑，他提出改掉原来接收银行短信通知的手机号码。张红询问缘由，陈晓强半真半假，说因为理赔金不能直接到修理厂，而且不光是他这边修，还碰了别人的，到时还要分钱。
车险理赔流程尚需完善
到案后，起初吴锋等人还以不知情为由辩解，拒不交代犯罪经过。为此，警方从手机话单、微信聊天记录入手，通过对案发前后一段时间内相关内容的梳理、分析，取得了突破，并立即对案件相关证人展开调查询问，最终确定了四人的犯罪事实。2020年2月4日，苏州市吴江区检察院以涉嫌故意损坏财物罪，对吴锋、陈晓强、高成、郭贝等四人提起公诉。
至于为什么没有认定为保险诈骗罪，承办该案的检察官王文群表示，这个案件虽然以骗取保费为目的，但由于构成保险诈骗罪主体必须是投保人、被保险人、受益人，因此不构成该罪。
他介绍，四名被告人的行为也无法认定诈骗罪。首先骗取张红车辆维修费，该部分经保险公司定损费用为50300（其中300元为拖车费），金额未达到诈骗犯罪数额巨大6万元的标准，而根据诈骗犯罪司法解释，诈骗未遂需以数额巨大为诈骗目标，故该部分不构成诈骗罪。而张先生车损部分，由于被告人无非法占有目的，且获取的保险费用也并未由本案的犯罪嫌疑人占有，故该部分不应算入诈骗犯罪金额。
据陈晓强交代，在汽修行业，在保险公司定损前将受损部位扩大，私自更换原车高品质配件后故意制造交通事故等各类偷梁换柱手段，以使保险公司为高额保险理赔金买单已是行业潜规则。而由于无法及时获取信息，投保人通常难以发现真相，但这些行为很容易导致投保人保费上涨、车价降低，虽说只要保险公司主动与投保人核实，大部分骗保行为会露出蛛丝马迹，但现实中保险公司通常只和驾驶人联系。
通过此案不难看出，这种犯罪行为一方面简单易学，非法获利金额大；另一方面，手段较为隐蔽，而且大部分作案人员有汽修行业经历，了解骗保的常用方法，对保险理赔内容、规则和流程等也有比较全面的掌握，发现难度大。加上，保险公司理赔流程及内控机制还存在一些漏洞，保险公司仅依靠自身力量进行查勘监督辨别事故真伪难度较大，这也使得骗保成本变得更低。
对此，王文群建议，一是应完善相关法律规定，鉴于《刑法》规定的保险诈骗罪的犯罪主体须是投保人、被保险人和受益人，可考虑按“是否利用保险合同关系”扩大犯罪主体，增强法律威慑力；二是保险公司应不断加强各环节的风险把控，建立有奖检举举报机制，加强与司法机关的协作，定期沟通交流，分析研判相关线索，并适时建立针对相关人员的“黑名单”制度；三是加大法律宣传力度，让投保人明确自己的权利义务，自觉履行保险合同，积极检举揭发骗保行为。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