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旧年•声

      我的父亲是个信奉“再穷不能穷教育”的人,所以在我小时候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姐姐就有一台步步高用来听英语,当然也少不了听歌。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音像数据都储存在磁带中,一个小小的方盒子,装不了几首歌,却装了很多快乐。我小时候喜欢听快节奏的歌,也总幻想着自己哼着这些歌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彼时父母还经常带着我去豫剧团工作一段时间,我在后台百无聊赖,便去场下看戏。场下一般早早坐满了人,那时的人们娱乐活动很少,每逢有戏班子到村子里,大家都会聚集起来,带着小板凳小马扎,人挤人地坐在台下等着演员们上台表演。小贩们得了风声也从各地赶来做生意,凭手艺赚钱的居多,糖人捏的惟妙惟肖,糖画都是一笔下去,老虎狮子栩栩如生。父亲在豫剧团的乐队工作,各样传统乐器都会一些,但主要是打梆子。母亲每每踩着父亲的梆子声款款上台,便是一台大戏开场,不只是艺术上的大戏,我想,也是我们一生的大戏。

        如同我听歌的品味,我并不怎么喜欢青衣们咿咿呀呀的腔调,而是爱看武生们翻跟头对花枪,每到打斗的片段,我一定会跟着台下的观众们一起大声叫好。而母亲上台时,却只会跟着鼓掌了,说来好笑,当时的我无意识之中,竟因喜好忘了远近。现在想来,当时父亲看着台上妆容精致的母亲,会不会乱了拍子呢?

          后来家里情况慢慢好些,买了彩电和DVD机,光盘迅速取代了磁带,成为承载声音的主力军,父亲也狠了狠心,购入了家里第一台手机。那是一台红色翻盖的诺基亚,主打宣传口号是带mp3功能,不过下载一首歌很难很难,所以听歌还是要靠买光盘。很多磁带就成为了孩子们的玩具,我最喜欢的是把长长的带子扯出来,再慢慢的卷回去,乐此不疲。就如同我的人生,总在把所有事情搞得一团乱麻,再一件一件梳理回去,有时候用力过猛,便会像磁带缠了满身,再也回不去了。

        再后来光盘也成了玩具,各式mp3,mp4占据了生活。上初中的我听歌品味渐渐杂乱,开始听出慢歌的味道。性格中的急躁慢慢收敛,最喜欢的事变成了放假时坐在家里那偶尔会吱呀乱响的椅子上,听听歌晒晒太阳,任由养的老橘猫在我脚边打呼噜。这便是用力过猛的后果,就像在一瞬间,还没长大就老去了。

初中是寄宿制的,寝室严禁使用电子产品,但宿管老师很尊重孩子们的隐私,并不会刻意去翻找违禁品,所以每到晚上,带给我们快乐的事物除了泡面和窗户递进来的外卖,就是某位同学放的歌或是相声。往往是一个人在寝室门口放风,其他人一边轮流喝着一碗泡面汤,一边跟着歌声哼哼,简单而快乐,或者说,因为简单,所以快乐。

        高中时在校外租房子住,一起租房子的室友唱歌很好听,我也在他的影响下试着唱几句,不过总是被嘲笑跑调。虽说少年老成,心胸还是有些轻狂在,也曾与室友一起,在深夜无人的小区广场上对着月光饮酒唱歌,倒也有几分小时理想的样子,不过是身上缠满了名为高考的磁带,畅快又不甘。

        去年寒假,母亲应了邀约,去跟着剧团玩一阵子。父亲也闲下来后,就让我开着车带他和姐姐去寻母亲。跟着导航开了四个小时,我们抵达了那个偏僻的村子,把后备箱的火腿牛奶之类的搬着,我们找到了母亲暂时住下的地方,没有暖气,大家都是在地上简单地铺了些被褥。母亲刚卸了妆,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但我能在她的眼中看到真正的快乐,正如我在父亲眼中看到的,那藏了很多年的一丝慌乱,很多喜欢。

        第二天下了小雪,母亲多年未上台,只是陪着精于唱戏的大姑浅唱几句。台下只有稀稀落落的老人们落座,远不如旁边的移动游戏厅热闹。小贩不多,卖的都是批发来的货物,量大却无甚创意。我靠在车的引擎盖上啃着一份加了两个蛋的煎饼果子,思绪随着咿咿呀呀的唱腔越飘越远,穿过风,也穿过云,穿过厚厚的时光,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小贩的吆喝声,观众的叫好声,母亲的脚步声,父亲的梆子声中,懵懂鼓掌的自己。

        后记:这篇散文记录了我成长中的很多声音,和声音中的很多成长,我想,让我们感慨的很多时候并不是那些声音本身,而是声音中的故人和往事。

                                                              赵北歌

                                                      2018/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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