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随笔 十九

读诗词，使胸有锦绣，让心容万川；让自己不空，使人生不寒。

十九

万里黔中一漏天，

屋居终日似乘船。

及至重阳天也霁，

催醉，鬼门关外蜀江前。

莫笑老翁犹气岸，

君看，几人黄菊上华颠？

戏马台南追两谢，

驰射，风流犹拍古人肩。

这首《定风波·次高左藏使君韵》出自宋代黄庭坚。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洪州分宁（今江西省九江市修水县）人，北宋江西诗派的“一祖三宗”之一，一祖指杜甫，三宗指黄庭坚，陈师道和陈与义。与张耒、晁补之、秦观游学于苏轼门下，称为“苏门四学士”。诗与苏轼齐名，世称“苏黄”。书法为“苏黄米蔡”宋四家之一。著有《山谷词》。

宋哲宗绍圣二年（1095），黄庭坚以修《神宗实录》不实的罪名，贬为涪州（今重庆涪陵）别驾，黔州（今四川彭中）安置。此词在黔州贬所时所作。

鬼门关，也即石门关，今重庆市奉节县东，两山相夹，犹如酆都门户。戏马台：又名掠马台，项羽于江苏徐州城南所筑。晋安帝义熙十二年，刘裕北征，九月九日会下属于此，赋诗为乐，谢瞻和谢灵运各赋《九日从宋公戏马台集送孔令》一首。两谢指的就是谢瞻和谢灵运。

上阙点出时间地点和环境，重阳时节，黔中鬼门关外，阴雨连绵，也点出贬谪生活之困苦。虽困苦也有放晴日，笔势一转，由催醉开始，君看，驰射三重气势接连而来，一层更比一层高，由“几人黄菊上华颠”，到“风流犹拍古人肩”，不服老的豪壮气概扑面而来，结合贬谪生活，不屈不甘之情亦是显而易见。

此词眼落于“老”，蕴在“气岸”，喝酒吟诗，骑马射箭，左文右武，丝毫不输古之风流人物。最后一句“风流犹拍古人肩”读来气胸酣张，直欲仰天长啸。犹如唐朝刘禹锡刘梦得之“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之雄豪昂扬！

清代刘熙载《艺概》评：“黄山谷词，用意深至，自非小才所能办。” 以此词所蕴之“老当益壮穷且弥坚”之气岸，能出其右者少之又少，当受此誉。

其实，从文学成就论，山谷诗犹胜其词。黄山谷诗以杜甫为宗，讲究修辞造句，强调“无一字无来处”，风格奇崛，为江西诗派开创者。江西诗派以杜甫为祖，倡导“点铁成金”和“夺胎换骨”等诗学理论，注重用字，句法和章法，讲究法度，说理严密，最具宋诗特点，影响了南宋以及后世之诗风。苏轼看重黄鲁直，云其“瑰伟之文，妙绝当世；孝友之行，追配古人”，推举之重，可见一斑。

黄山谷自幼聪慧，六岁作《牧童诗》：

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岸闻。

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小小年纪便看透世上名利算计，实乃罕有。观其一生，政海波澜中，不苟且不附进，淡泊名利，据实批评，不趋附政要，遂屡遭贬除，从未显位。

宋哲宗立，黄鲁直召为校书郎、《神宗实录》检讨官。其在《神宗实录》中写有“用铁龙爪治河，有同儿戏”之语，遭政敌诬陷“不实之辞”。在受查问时，据实答道：“庭坚时官北都，尝亲见之，真儿戏耳。”

黄鲁直在《神宗实录》记有“用铁龙爪治理河患，如同儿戏”，遭人诬陷，接受上级查问时据实回答：“当时我在北都做官，曾亲眼所见，真的如同儿戏啊。” 要知道皇帝自称天家，乃真龙在世，当地官员以龙爪治河，不仅是欺下，更是醉翁之意，意在媚上。《宋史列传》载：“凡有问，皆直辞以对，闻者壮之。贬涪州别驾、黔州安置......。”

直辞以对，闻者壮之。不愧“坚直”之名！读至此处，余心其实更慰以“闻者壮之”，听者不禁赞叹不已！说明人间尚有正气在。若史记以“闻者默然嗫嚅”之类，那便是眼前三寸尽暗黑，心中哀之！

现今立有黄庭坚纪念馆于江西修水县城，内立其诗词碑廊。

吾恩师年愈八十，耄耋之年身抱病恙，仍乐观笑呵，畅达从容。谨借此词致敬吾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