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书︱村庄也可以行走吗?

村庄书︱村庄也可以行走吗?

村庄也可以行走吗?我说是的。这并非是痴人说梦。很多的村庄,确实在行走。

我曾经到过沿海一座城市。事办毕,我联系了同村的几个本家。在他们租住的房子里,我真的有一种回到那个叫池家岗村的感觉。

池家岗在皖北的颍河畔,距离那座城市,该有一千多里远。但我分明觉得,池家岗就在那城的某个角落里。他们招待我,一个劲地让我夹菜,不停地对我说着不要“作假”。我们互相递烟,每一次,都是挨着个儿地散;接烟的人,都是双手,毕恭毕敬且小心翼翼地接过。还有,他们的孩子,在大人的提醒之下,都不认生地向我喊着“大伯”,或者“爷爷”……这些,不是只有在我们的老家池家岗,才会有的场景吗?恍惚中我想,是池家岗行走到千里之外的这里来了吧。

我老家姓朱的邻居,他家的老四吧,早几年漂洋过海,去了日本。我跟他家的老大,一般大小,而且是小学中学的同班同学。前不久,我们有机会碰面,说起他在海外的弟弟。他说,这些年来,他老四每一回跟家里通电话,都是池家岗长、池家岗短的;池家岗的人,池家岗的事,都能说个遍。而且居然还能说得出,村子西边小龙口、莲花瓣两个地方。老大说,听他老四说这些,就有一种错觉,池家岗这个中国村庄,该不是走到了他弟弟所在的那个地方了吧。

我说那不是错觉。如今的村庄,早就不是固定在某一个地理方位的村庄了。它确实在行走。

行走,也许是村庄长久以来的夙愿。没有谁不惦记着诗和远方,村庄也是。但在过去,在过去的过去,村庄不会行走,也不能行走。那时候,时代是封闭的,人是封闭的。人只能在村庄里打转,顶多走到附近的集市上逛一逛,就已经是很远的远方了。我们的祖辈,我们的父辈,不都是一辈子没走出过县域吗?

当时代的列车驶进无垠的开放地带,村庄人迈开脚步,走向城市,走向财富,走向文明,走向四面八方。对村庄人来说,开放的标志,就是行走。他们随身带着的,有行囊,里面装着远方的地图,亲戚熟人的联系方式,以及行走路上的必需品;更有一个“心囊”,里面装着老家村庄的人和事、草和树、塘和渠,还有说话的口音、处事的方式、生活的习惯……那是村庄的一切和所有。他们坐汽车,村庄也坐汽车;他们坐高铁,村庄也坐高铁;他们乘飞机,村庄也跟着沾光,近距离欣赏蓝天白云的景致。他们行走到哪里,村庄就会行走到哪里;他们在哪里租住,村庄就在哪里租住;他们在哪里务工,村庄就在哪里安定他们的魂和梦……始终不离不弃,日夜相守。

年节之际,当他们拖家带口返乡,村庄也会跟着返乡。一个一个村庄人回来了,跟着回来的,还有一个一个的村庄。这些村庄互相重叠,切换,还原成行走之前的样子。于是,人们看到的,村庄还是那个村庄的模样,但已是潇洒走一回,见过世面,甚至见识过异域风情的村庄了。

就在前几天,我接到堂弟的一个电话。电话中得知,他已升任公司里一个部门的主管了。我们说了很久,说了很多。池家岗的话题,说了一遍又一遍。末了,我提醒他,啥时候回来,别忘了把池家岗也带回来啊。他先是一愣,接着大悟:我一定跟池家岗手牵着手,肩并着肩,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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