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个假想敌

最近读余光中先生的散文，对《我的四个假想敌》特别偏爱。

余先生不愧是当代散文大家，文笔曼妙，且有深刻的幽默感，该篇文章奇想突来，爱女深情跃然纸上，豁达与纠结也欲跳出字外，掩卷不禁莞尔。

论学识、阅历、成就，本人与余先生相去十万八千里，无可比肩，但有一点却有幸相同，那就是——我也是“女生宿舍”的男舍监。

作为男舍监，却常常只管一名女生。女儿异地求学，一声“BYE-BYE”，一个挥手，你就监管不了了。

虽然自称男舍监，可在“舍”中地位一般人也都能想象得到，按一喜养宠物狗同学话说，幸亏你的家中没养宠物，否则，你的地位怕早就跌破第三位了。归纳我的家庭管理体制，一言以蔽之：以女儿为中心的内人全权负责制。管理权实是没有本人的分，但在需要担当时你得听当权者一声令下，立即冲上前去。

我们的中心的形成，是有深刻原因的。试想，如果没有女儿，我与内人岂知为人父母之滋味？其实，不是我们的爱建立了女儿在家的中心地位，女儿也确有真本事，有无愧这“中心”的素质！

女儿初来到这个世上时，仅从睡觉时间上我就觉得她与众不同，婴儿一般每天要睡上十几个小时，而她的睡眠时间和我们大人们差不多，这让她的母亲很是“恼”累，一天，对着女儿不禁“怨”而有问：“你怎么睡得这样少？”鉴于女儿当时语言水平的实际状况，我即代为回答：“这只能说明是因为聪明，一般只有伟人才睡得少，例如，马克思一天才睡三、四个小时呢。”

女儿从上幼儿园开始，我们就不断听到老师对她的表扬，虽然高兴，我却并不重视这种只向我们讲述的表扬，我想，大抵听话的孩都会赢得一些赞誉吧，内心深处更希望女儿能调皮一点，有一点个性，毕竟坚强的性格对于人生的意义更重要。

一个阳春回暖的日子，给女儿洗冬天穿过的棉衣，从口袋里竟掉出了一块肥猪肉！哈哈，一定是老师不许小孩子剩饭，她又不愿吃，偷偷地藏了起来。不知怎么的，我看着掉在地上的肥猪肉，心里挺高兴，坚强不足，有智慧也行啊！

记得女儿小学二年级下学期时，参加家长会，会上班主任老师要求家长注意培养孩子的自理能力，特举例表扬了女儿，近四个学期，从未有过一次忘记带作业薄或忘了老师交待的事。我坐在女儿平时坐的小课桌旁，一边高兴，一边惭愧，我们从未过问过女儿上学要准备什么东西，现在回忆，都是她每日睡前整理书包，自己打理上学的事呢。有些素质，与生俱来，何需培养？

女儿接受过舞蹈训练，学过绘画和音乐，虽没有投入过深的精力，也没打算从事这方面的专业，但对素质培养却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在所有技能培训中，我觉得女儿对书法最有天分，小学五年级时，送她去一个学习班，那老师从北大毕业，教学上自有一套，对初学者首先训练控制笔的能力，而不是在写字中边习边练。他说，有不少小孩子，练了一个月画线才让他们写字，而我女儿只半天，老师便让她开始练字了，小篆、隶书、小行楷，水平是突飞猛进……

女儿小学时多次在运动会上拿百米短跑第一，还在三年级时获市小学生作文竞赛中一等奖呢。可是，素质教育再怎么有道理，也不如考大学的洪流力量强，我们不是伟人，也无法与现实抗争，所以只能随波逐流，女儿从小学一毕业，一切素质培训暂停，背起书包，便踏上了漫漫考学路了。无法计算她失去了少年的快乐有多少，但也不能算作是无谓牺牲，因为女儿从初考、中考、大、高考，一路绿灯，如今，本科尚未毕业，保研已然成功，更是让我们为她骄傲！

不知不觉中，女儿与父亲的话越来越少，与母亲却是每日一联络，但我总能在有意无意间从内人那获得情报，在淡然的表情下内心急切地关注着女儿的学习、生活，每天过得是不是很快乐。

不好了，大事不妙！最近有一个词的重复率实在是太高了——“男朋友”，“男朋友”，还是“男朋友”……原来我也有个假想敌，却不想，还没让我好好地假想一下，这小子却不知从何地突然地冒出来，让我猝不及防。

我想，在培养女儿上，我可能与余先生一样，我们这棵几经风雨的树，艰难半生培养的果实，在她长得最绚烂的时候，突然一个臭小子，未做一丁点儿贡献，就要来摘果子，现在我还无法绊他一跤，足实让人好不纠结！

我不认识这小子，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小子小时候用的爽身粉一定没被撒过胡椒粉，奶瓶里也没被撒过盐，坐在婴儿车里时也没被扔过优游的鳄鱼，尽管这样，我还要问：

你有何德配抢我们的果子？

你愿让我女儿幸福，可有何本事让她幸福呢？

你孝顺你的父母吗？可曾向他们请示？

你有责任心吗？

你有坚持的品格吗？否则拿什么去战胜人生的困难？

……

再问一大堆也没用，我与这小子刀兵尚未相接，胜负结局已然明了。这样的战争以失败告终亘古未变。失败也就失败了，当人年纪大了的时候，也不再在乎争强争胜了，女儿快乐的心情，已足以慰藉战败者的心。

失败者会擦亮他仅有的一双小眼，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将这臭小子揍得鼻青眼肿我已无此能力，然让他臭名远扬我还有自信，他胆敢造次，一定让他找不到买后悔药的地儿。✍️

附：余光中先生《我的四个假想敌》中一段文字：

美国诗人纳许在一首诗中说，他生了女儿后，惴惴不安，感到不知什么地方正有个男婴也在长大，虽然现在还浑浑噩噩，口吐白沫，却注定将来会抢走他的吉儿。于是做父亲的每次在公园里见婴儿车中的男婴，都不由神色一变，暗暗想到：会不会是这家伙？想着想着，他“杀机陡萌”，便要朝他的爽身粉里撒胡椒粉，把盐撒进他的奶瓶，把沙撒进他的菠菜汁，再扔头优游的鳄鱼到他的婴儿车里陪他游戏，逼他水深火热中挣扎而去，去娶别人的女儿……

注：本文2011年4月8日首发于新浪博客，2019年1月26日转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