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漠之北(二)

这是一次违反常态的旅游,但却能领略到另一番滋味的蒙古风情。马晋南没想到苏董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更没想到其中还参合着自己的因素。在经过一番慷慨陈词之后,他无奈的接受了苏董的安排。

旅行团第一站就选择了马晋南的家乡——内蒙古根河市。一来是考虑到马晋南奶奶病重,想让他第一时间见到奶奶;二来是苏秋明也想带着公司高管和自己的家人去看望一下马晋南的家人。根河市是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的一个县级市,紧挨着大兴安岭北段,位于呼伦贝尔市北部,是中国纬度最高的城市和气温最冷的城市,年最低温度-58℃,寒冷湿润,冬长夏短,春秋相连。

听说内蒙冬天的天气很冷,大家都带上了羽绒服或棉衣棉裤以防不备。旅行团第一天上午从省城乘飞机到内蒙古的海拉尔,再从海拉尔坐火车来到根河,到根河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两点,一路奔波了近15个小时。根河市山水行户外旅行社显然对此次旅行很重视,它们租用了四辆根河市最好的旅游大巴早早地便在火车站等候。下车后安排旅行团在根河市最好的呼伦贝尔饭店吃了午餐,然后再到根河秀水山庄宾馆登记了住宿。

一切安排就绪后,旅行社在秀水山庄开了个简单的欢迎会,将人员进行了分组,并规定了注意事项。根河市人民政府副市长、根河市旅游局局长应邀到会致了欢迎辞,并介绍了当地的风土人情、投资环境、优惠政策和旅游资源。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仅仅才是个开始,便足以证明这家旅行社在当地的位置和份量,也足以说明旅行社经理的人脉资源和组织领导才能。

会后,旅行社安排一名叫呼伦的女副经理和几位导游带领旅行团浏览市容,苏秋明则和马晋南、女儿佳佳、司机小刘和公司保安队长赵龙搭乘旅行社安排的车辆,在旅行社经理的亲自带领下,奔赴马晋南的老家根河市金河镇东光居委会。

从根河市区到金河镇只有55公里的路程,沿途的风景真是美极了。道路虽然不宽,但路两边的树木和花草却是自然天成,并非人工栽培。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到处密密实实,金色迤逦。滑过车窗的树叶越来越黄,树脂的香味越来越浓,寒冷而温馨的气息越来越近。泛黄的落叶松、苍劲的白桦林,像一幅幅绚丽的油画,交相叠映,令人心旷神怡。都说冬天是最让人思念的季节,身处遥远而静美的北国,谁人没有一种淡淡的清愁在心底?!

转眼就到了马晋南的家门口。由于有手机作通报,晋南的母亲和妹妹早已站在家门口迎接。当一行人拎着大包小袋急匆匆来到她们面前时,马晋南为双方作了简洁的介绍。苏秋明和马晋南的母亲双手刚刚碰到一起,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微微一怔。进屋落座后好长一会时间,苏秋明都没有回过神来。他死死地盯着晋南的母亲,晋南的母亲也是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慌乱地招呼着客人;一边不断地偷偷用眼睛打量着秋明。

“王存,你是王存吗?”苏秋明忽然间大喊了一句,让喧嚣的房间顿时沉静下来。“你是,你是秋明哥?”“是,我是秋明!”“呀!......”两人同时惊喜地叫了一句。马晋南反应很快,立刻若有所思地问道:“妈,你和苏董以前认识?”一屋的人这才慢慢反应过来,大家不约而同半信半疑地追问道:“苏董,你和阿姨真的认识?”

刚才还能勉强招呼客人的王存,这时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一个人跑回内屋喜极而悲,哭了起来。秋明这时也变成了个落汤鸡,呼吸加重,浑身颤栗不已,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佳佳看见爸爸成了这样,吓得也跟着哭了起来。马晋南端来了一杯开水,司机小刘帮助苏董喝下了一片降压药,就这样缓歇了六、七分钟后,秋明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房间,他要和王存单独谈谈。佳佳边走边叮嘱爸爸:“爸爸,你不要着急,不要激动,有啥慢慢和阿姨讲,你要觉得难受了赶紧叫我们一声”。“哦,知道了,你们走吧”秋明回答道。

秋明慢慢地掀开了内屋的帘子,轻轻说了句:“王存,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秋明哥真的是你吗?晋南给我说他老板叫苏秋明,我还说哪有这么巧,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真是!”“天哪!我们怎么还能在这相见呢,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王存,我们都要冷静、冷静,不着急,不着急,来,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原来,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中国兴起了一股唱歌热。一时间,大街小巷忽然间冒出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歌厅,也引来了许多为了生计而到歌厅做陪唱的小姐。王存便是其中的一个。苏秋明那时在一家国有企业做销售,随着当时的风气也免不了经常到歌厅去放松。那时候歌厅的风气确实不好,大多数歌厅都有小姐非法卖淫。

苏秋明那时经济条件还算可以,在企业里做销售一个月可以拿到比机关工作人员多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工资和奖金。说实话,有一阵子,他经常去歌厅唱歌,再加上人长得还算可以、歌也唱得还算可以,到了歌厅小姐们自然都爱陪他唱歌,身边自然也就经常有美女相伴。

也不知确切地是在什么时候,也不知确切地是在哪个歌厅,他(她)们相遇了。秋明只是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他和从西安来的几个朋友吃过晚饭,趁着酒劲来到一家歌厅。那时候到了歌厅,第一道程序便是点小姐陪你唱歌。小姐们站成一排让客人挑选,一次上来七八个人,一排不行再换一排。挨到秋明了,他看见站到门口的小姐中,有一个穿着一身乳白色衣服的女孩。这么热的天气,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在其他女孩都是袒胸露背的时候,她却穿着长袄长裤。出于好奇,又有点惺惺相惜,他便选了她来作陪。

其实她唱歌很一般,又不会跳舞。多数情况下,她都是陪着秋明坐着聊天。有时候坐着聊累了,或者是秋明的酒喝多了,他就干脆躺在她的腿上互相讲故事。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竟然有那么多的话题,竟能聊那么长的时间。每当月亮高悬,歌厅里早已人迹稀少,屋外万籁俱寂的时候,喝着啤酒,倾听着她的呢喃,秋明感觉那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虽然两人的起初印象都不错,但却没有一个人愿为对方动真格的,互相就是个应酬和逢场作戏。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歌厅这地方很混乱,好人很少,也不可能成就真爱。他只知道她叫王存,来自内蒙古的海拉尔;她只知道他叫苏哥,是一个单位的科长。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他发现她从来不出台;她发现他从来不和小姐胡来。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两个相隔万里,出身不同、教育不同、经历不同、环境更不相同的俊男靓女,竞还真在歌厅这个亵渎爱情的地方擦出了相爱的火花。

这是他俩谁都不想要的结果。王存不远万里来到晋南这个小城,为的就是赚钱养活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妹;秋明来到这里为的就是生意上的应酬和精神上的放松。他(她)们谁都不是来这里寻求真爱的,更何况王存在老家父母早已给她定下一门亲,秋明则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然而命运之神就是这么爱捉弄人,使两个原本都没有思想准备的人,捏合到最后却成了几天不见就牵肠挂肚的冤家。这种情况在那个年代很平常,所以他(她)们两人起初并没有去多想。

忽然有一天,苏秋明感觉在歌厅唱累了、唱烦了。这时他才对自己所面临的处境进行了一番反思。是的,许多人到歌厅唱歌,其实就是借着唱歌的机会来行男女苟合之实。但秋明对此有自己的认识和烦恼。

他也追求和向往与自己喜欢的异性交往,包括在一起干所有男女双方都喜欢干的事。这一点说明他的身体和取向没有任何问题。但同时他又是一个责任心很强,思考问题很现实、很理智的人。他不知道如果他要是和哪个女的有了关系后,人家提出结婚该怎么办。

他很清楚地知道:一,他并不想离婚;二,一旦和男的有了关系,绝大多数女的都会提出要么和你结婚、要么去告你。他实再没有能力破解这样的难题,也不想把过多的时间和精力耗费在这样的困惑与纠缠中去。

秋明很快把王存介绍到一家东北人开的饭店去当服务员,他本人从此也很少再去歌厅。有时为了应酬即使是去了,也很少再有以往的激情。期间他又安排王存的妹妹也来到这家饭店打工。王存的妹妹干了没多长时间,经秋明介绍认识了一个乡镇税务所的专管员,结婚后两人去了男方在的晋南的农村老家去生活。

那段时间对苏秋明来说就是人生中的一个特殊阶段。他知道,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拥有两个爱他的女人。然而他始终没能走出这一步。无论是在歌厅还是在饭店,他(她)们都有充裕的时间在一起交流,但却没有一次捅破道德的阀门偷食爱情的禁果。那时他(她)俩在一起是最幸福的,但也是最痛苦的。幸福的是他(她)们在一起时两情相悦,不在一起时相互牵挂;痛苦的是他(她)们一直在道德与人性之间痛苦的挣扎着。

随着时间的延长,这样的相处逐渐变成了一种折磨。为了弥补自己的荒唐与过错,秋明能做的就是在经济上不断地补偿着王存,支助着王存的家人。他花钱看好了王存父亲患病多年不能劳动的关节炎,为二位老人均作了白内障手术,介绍王存的妹妹到信用社干了临时工。而王存能做的便是给予秋明蒙古少女无限的柔情和无限的信任。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最终,还是王存的一片柔情和对他的完全信任在一次酒后彻底击垮了他的道德防线。他成了爱情的俘虏,终就没能走出凡人的境界。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既然他已走出道德的光环,那他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是什么道德上的完人。面对两个无辜的女人,他一边是“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一边是“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走过了多半年的人生。期间,他也多次做过这样那样的打算,但都在王存的坚决反对下一 一作罢。至今他仍然感念王存的是两件事情:一是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婚外情;二是劝他保存了一个完整的家。一段时间以来,面对一个弱小的女子,他常常感到自愧弗如。多少次,情急之下,或借酒浇愁,或以诗言志。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就在他们谁都不知道结局到底是个什么的时候,一场车祸彻底打破了往昔的平静,也结束了一段露水鸳鸯的游戏人生。在苏秋明去临近省份的一次出差中,他所乘坐的公司车辆同一辆大货车发生交通事故,他因此受伤住了9个月医院。等他恢复了自理打电话给王存的时候,那边却是一片盲音。后来他也曾到王存租住的地方找过她,但早已是人去房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那段时间他耳畔经常响起苏轼的这首《夜记梦》,眼前也经常浮现出19岁的苏轼和16岁的王弗风流倜傥、恩爱情深生死相恋的场景。

王存确是为此事哭干了眼泪,伤透了心。先是忽然间不见了秋明的踪影,继而是一连许多天音信全无,再往后就是所有熟悉秋明的朋友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她感到既伤心又害怕。隐隐预约中听到一句秋明在邻近省份出了交通事故,人还伤得不轻。王存立马辞掉了工作,跑遍了邻近省份的大小医院,她像一个小偷一样东躲西藏地找了几个月,终究不见秋明的踪影。

王存认定秋明不是一个负心的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不辞而别。于是她决定为他独守终身。但接下来一场突发急病却让她改变了人生既定的轨迹。一连几个月地连惊带怕和风餐露宿,王存病倒了。朋友将她送到了妹妹家中,中医西医地看了好一阵子才让她恢复了起来。这期间仍没有秋明的半点消息。病好后在妹妹和众多亲人的轮番规劝下,她和妹夫本村的马小兵草草结了婚。

哎,这真是“深涧无人草自斑,独随流水入深山。隔林岚气青烟润,满地松阴白昼闲。野鸟听经当户入,洞龙带雨自天还。登高试望莆城景,一骑斜阳晚度关。”“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可怜的一对有情人,可怜的一场相思缘,就这么冷生生地收了场,怎不让人仰天长啸,怎不让人壮怀激烈!

结婚后,马晋南还没过周岁,王存就跟着丈夫到东北做生意。生意到还可以,让王村本已凉透的心灵些许有了点慰藉。但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却要了王存丈夫的命。王存的头发白了,王存的一袭素衣再也不穿了。从此后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人世间的感情多么冷暖,她再也没有欢笑和眼泪了。

之后她带着马晋南在根河生活了好多年,好在豁达耿直的内蒙人并没有嫌弃她、排斥她,而是给了她当地居民同样的生活条件。到了马晋南上高中那年,为了孩子有一个好的前程,考一个好的大学,她将马晋南送到久有文化盛名的晋南,并陪伴着他读完了高中,考取了省城重点大学。在孩子上大学后不久,她打点行装又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内蒙古,离开了那个给了她太多伤心和无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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