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百无聊赖地瘫躺在床上,我双眼望着房顶的天花板,上面吊着一盏水晶灯,我看着看着仿佛只有自己一人置身于偌大的世界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四处都是荒原,我在奔跑,只是偶尔会回过头来看看后边是否有人……
我脑海中浮现林哲的身影,人真是有一种贱性,想摆脱,又依恋。我拿出手机里,自回家来手机一直是关闭状态,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手机缓缓打开,不知为什么比平时打开的速度慢了许多。我想看看有没有工作电话,原来没有。在职场上,没有人可以一向所向披靡,也没有人真的是不可替代。99个未接电话都是林哲拨进来的,还有167条微信,有4条是安晴发来的,林哲的有21条,其余的都是群聊信息。
手机刚打开就收到林哲的来电,手机不断震动着,如蜜蜂蛰我的手。我只好我手机调至静音,放在枕头底下,那就什么都看不见。
失眠的感觉好像迷路的夜行者,让人焦灼,不安。窗外一片黑暗,有一丝光影投于窗台。小时候我会害怕静谧的夜晚,害怕的时候不敢睁开眼睛,哪怕想上厕所也绝不敢走出房门,只得拼命忍着到天明。然后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脑袋盖住,看不见,似乎便少了些惊怕。
我半躺在床上,戴上耳机,整个耳朵都充斥着杨千嬅娓娓道来的嗓音。我喜欢她的《野孩子》,于是循环播放。过去我老喜欢跟林哲分享我喜欢的歌,我会给他发三两句歌词,我希望他从歌词中看出一份心情,领略我的苍茫或孤绝,会有如我一样的感想。可惜他总不懂,我们对于音乐的喜欢,从来就不一样。
音乐伴着书籍,如温火煮时间。床头随便拿一本叫做《把心安顿好》的书来看,这是一个佛门中人所写之书,我已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买的书,应该有些年月,我只能知道它一直被放在床头。
我也许是在做梦,虚幻又真实。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这本书依然如以前一样,放在我的床头位置。我的耳机摘掉正孤独安躺在床前柜上。而我则乖乖睡在床上,被子把我的身体盖住,并没有盖住头。我有些恍然,想来想去,想不出来。我一拍脑袋,是妈妈吧。
“你爸爸。昨夜你爸爸没怎么睡,整晚都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不知想些什么,可能情绪还没回来吧。”妈妈浅淡地告诉我。我有些震惊,不敢相信,确是真相。这时妈妈正在厨房捣鼓着早餐,她要给我做汤米粉,死活不给我帮忙。我只好无聊地站在一边看着。她的手活我多年来一直学不会。曾想给林哲做顿像样的晚餐,只我这双白嫩的手就会敲键盘写文案,要做点其他什么就笨得很,在厨房毫无用武之地。
“林哲对你好嘛,他在外工作应该蛮拼的吧,他来自偏远困苦的家庭,不拼哪还行。不靠自己能靠谁,唉,也是不容易的一个小伙子啊。”妈妈倒有点像自言自语。“你们现在怎么了嘛,你回来也没听你提起过。”妈妈偶然回头看我一眼问道。我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回了一声,还好。
“翎翎啊,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教你,我们这辈的人选择了一个男人,便从一而终。做女人的都得相夫教子,让丈夫在外面好好闯世界,哪有什么脾气、性子啊。但我又不想你跟我一样……”
但我又不想你跟我一样。我在脑海中重复着妈妈说的这话,我心疼她半生。我把头挨在她一边肩膀上努了努嘴,在她看来我在撒娇,我只是想给她一点慰藉。她不知道我的心正经历着一场艰难的跋涉,就像海岸上被筷子一下戳穿的海螺,满是难看的窟窿。
“我……们会很好的。”我沉思半晌,轻声告诉妈妈。我们并排站着,我摘叶子,她洗菜。这时汤底刚好,妈妈打开锅盖,一阵鲜味扑鼻而来。她先把米粉往里放,把锅盖合上,当锅里滚烫至沸点时,打开锅盖让它透下气接着又迅速合上,如是过三。然后才放上青菜,再一次让它滚沸,青菜不易煮太久,这样最是合宜,新鲜美味,最后撒上葱花就大功告成。似乎连下厨也是有章可循,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样子。我浅笑,笑话自己总不安常理出牌。
我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米粉端到爸爸跟前,他推让着要我先吃。见我俩僵持一下,妈妈见机马上端出另一碗,放到爸爸跟前,并喊我快吃。那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小学时老催促我赶紧上学不然迟到的事儿。我给妈妈拉开一张椅子,示意她过来吃。我用余光瞥了一眼爸爸,他的脸色很平和。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现在这个家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房子显得很空荡,安静得有些尴尬。两个姐姐出嫁了,爷爷走了,当我也离开时,这个房子就真的剩下他们两口子了。爸爸生意失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赋闲在家,但他开始会做点家务活,减少妈妈的劳累,对妈妈也没有过往那般刻薄。或许那一刻他才明白,不管是自己的父母或是子女,都不会陪伴自己到老,唯有自己的枕边人,能一起走到白头。多么深刻的道理啊,竟要人用半生光阴来学会。想来也觉可悲。
我说年假已用得差不多,得回去上班了。妈妈内心不舍,却不会表露出来,她习惯了隐忍。人家都说“幺女幺心肝”,她太久没有见我了,说还有好多我喜欢吃的还没做。为人母多半如此吧,她不会知道我喜欢那个明星,我喜欢听什么歌,我的工作具体是做些什么,她只会烙在心里我喜欢吃什么,只会关心我在外面是否过得好。
我发现房间衣柜里多了两床棉被,摸起来很厚实很暖和。通过妈妈告诉我才知道,这是之前爸爸去给我用棉花打的,妈妈说这比外面买的可货真价实多了。“你爸爸怕你在外面冬天寒冷,你最怕冷了,冬天双手双脚总是把冰的。”我把棉被放在脸颊下,这是爸爸对我温暖的一点心意。
爸爸曾是我内心一处幽微的密室,有时让我惘然、悲愤,有时又让我变得更坚强。一种久远不去的刺激,如疫苗注入我的心间,持续我的疯狂与坚忍。
其实他的爱也非难以获得,只是我得之不易。从小到大,我不感觉他有多爱我。一个眼神,一声关心便能满足我的爱,可他又摧毁了多少我对他的期盼,谁能料到唯有时间,唯有经历些许变故方得以平复。
我不知道爸爸心里是否还堵着些什么,我心里是否全然释怀,这些在今时今日看来,都已经不甚重要。
按照传统,家里有人去世后,家里门前的灯都会一直亮着,不管白天,黑夜。我看到妈妈把那盏昏黄的小灯灭掉,我的心突地狂跳了一下。突然想起那一句圣经,“天地万物都造齐了。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一切他的工,安息了!”
我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候。爸妈坚持送我到坐车的地方,其实也不远。本来行囊并不多,只是妈妈强行塞进不少吃的、用的,行李箱被塞得满满当当。还说回头给我寄一床棉被。爸爸替我推着行李箱,我和妈妈挽手而行。
“等过些时日,家里可以办事了,你要跟林哲好,就把婚事定下来。女孩子无名无分跟着一个男人容易吃亏,他家里条件不好,我们也不是卖女儿,礼金的事随意就是。”他冷不防地对我说,拿着行李箱的手不停地摩挲着拉杆手柄。
我不知说些什么,只”嗯”了一声。简单的一个字,却在心里千翻百转。越过小桥,穿过林荫大道,我离家渐渐远了。只是这次我深深地知道,我还能回去。
车站等车的时候,我不想班车来得那么快。我对这个地方眷恋了起来,比过去更甚。或许一直都是如此,只是被我隐藏了起来。
看着一辆公交车从前面驶来,我知道这是我要坐的10路车。妈妈依然捉住我的手不愿放开,车到跟前临上车时,她轻声透到我耳边说:“走吧,去寻你的海阔天空去。”
我又想起了她说的那句,我不想你跟我一样。
我刚上车,司机立即就启动油门,“刷”地快速向前驶去。爸妈的身影随即消失在身后,不见。我被泪水模糊了视线,想看下窗外的花草树木,来寥慰我内心的苍无,可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
【第七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