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雪刀(一)

三月的京城飘满柳絮,好似一阵飞雪。

兰烟抱着琵琶,凝视着苍冷的天空,丝毫感受不到春的温暖,仿佛世间的繁华皆与她无关,只能如那无根的柳絮,漫无目的地飘游。

“娟娟双青娥,微微启玉齿。自惜桃李年,误身游侠子。”

一道清朗的少年声起,令她微微顿足。

兰烟未及回头,一匹高头骏马穿过她的身侧,马上便是那少年:“姑娘可从西域来?”

“那又怎样?”兰烟稍稍抱紧怀里的琵琶,依旧目视前方。

“正巧,我也从西域来。”少年笑道,随即下马,一步迈到兰烟身前,“在下方子绪,姑娘怎么称呼?”

兰烟面对猛然凑前的少年,眉头微蹙,折身走离。

“喂,喂,交个朋友而已……”

方子绪在她身后挽留道,却没再跟来。

兰烟埋头冲入纷乱的人群里,抬眼看见漫天飞舞的柳絮,心底只觉得一阵恶寒。


兰烟回到了住宿的酒楼,坐在楼下的角落处,轻拂身上的柳絮。

她仍抱着怀里的琵琶,摩挲着琵琶背面的机关,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演练着——几天之后,她将用这面琵琶去杀一个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为了杀他,她已潜心准备了三年。三年来,她放弃了所有,不再依恋世间里的任何,只为报了此仇,完成此生唯一的夙愿。

“兰烟对酒客几人,兽火扬光二三月。”

门外有一人诵道,声音有几分熟悉,带有一股纯澈的内劲,隐隐在室内回荡。

兰烟脸色一白,霍然直起身,手指扣在机关上,飞出几枚细如毛发的银针。

只见一道白影越过,空气中寒光一闪,那飞影转身一坐,坐在兰烟的身前: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方子绪手里含着一只酒杯,杯中的酒里飘着三枚银针。

“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兰烟自知不是对手,假意示弱。

方子绪盯着杯中的酒,看那清冽的酒水被染得墨黑,叹道:“好烈的毒。”

“可惜没毒死你。”兰烟冷笑,笑藏三分毒。

“哈哈,不愧是西域的姑娘,够泼辣。”方子绪笑道,“我可没什么歹意,只是姑娘丢了一件东西,我特来归还罢了。”

话毕,他从怀里取出一柄玉刀,刀柄刻有“兰烟”二字。

兰烟霍然一惊,叩开琵琶的暗格,竟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堂堂七尺男儿,竟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方子绪倒也不恼,双手奉上玉刀,脸上笑意微扬。

兰烟一把夺刀,反手一捅,却只削掉他一缕头发。

“啧。”兰烟一击未得,颇为不甘。方子绪站在丈外,静静看她将玉刀收入琵琶的暗格里:“姑娘可要杀人?”

“干你何事?”

方子绪笑道:“不干我事,但我或许能够代劳?”

“哼。”兰烟冷眼斜睨,目光如刺,“我要杀的人你可杀不了。”

“此话怎讲?”方子绪稍稍坐正,笑意微涩。

“我为何要告诉你?”

“哈哈。”方子绪仰天笑道,“有趣,兰姑娘果真有趣。”

“姑娘方才连我都杀不了,却要去杀一个我杀不了的人,”方子绪道,“料想姑娘是个好强之人,但为此丢了性命可不划算呐。”

“你什么意思?”兰烟神色愠怒,“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没什么了不起,”方子绪淡然道,“只是姑娘并非习武之人……也罢,江湖凶险,姑娘好自为之。”话毕,堂内一阵清风吹过,方才谈笑的少年转眼消匿无踪,只留下一缕飘摇的柳絮。

兰烟思绪纷杂,愈发憎恶这个来去无踪的少年,只因他的片刻出现,原本坚定自信的复仇之心被击得粉碎,仿佛那支撑她蛰伏三年的信念随着那缕柳絮,被吹到无人知晓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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