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个带“沟”字的地方长大

        我在一个带“沟”字的地方长大。

        我发现,凡是某个地名里含有“沟”字,八九不离十都是附近的穷山恶水或者穷乡僻壤。我还有一个弟弟,从小我们俩就为生存资源大打出手,比如争谁的衣服先买,谁的学费先交等。当然,当时我们并不明白这是在争生存资源,只是认为兄弟不合。这种不合一直延续到现在,我已经三十岁了。

        上大学时,学院采集信息,当我填上家乡地时,上面显示“国家级贫困县”。我愤愤不平,在心里恶狠狠地反驳:哪有那么穷!城里高楼林立,每平超过五千(家里一年都落不下这么多钱),官老爷个个面相富态。况且一起的伙伴谁的衣服上都有补丁,学校里都穿校服,也看不出来,当然有一点,班主任从来不愁我不穿校服需要他叮咛。后来才明白,原来是穷习惯了,别人眼里我穷得叮当响,我认为这就是正常的生活。

      大学毕业后,去同学家里,提前也没说,随机去的,但他家做了很多肉菜,我非常诧异:没到过年怎么会吃肉?我没想过日常也可以有肉吃。

        我在一所农村中学当了特岗老师,每月的工资好像都变成了我身上的赘肉。听同事说,现在的姑娘,彩礼接近二十万,还要房和车。我捏了捏只有几十块钱的钱包,心想:结婚吗?大概和我没什么关系。

        工作第三年,幸得一姑娘不弃,愿要当地一半的彩礼嫁给我,不要房不要车。我告诉了病残的老父与老母,他们乐坏了,也愁坏了。东拼西凑了一万,贷了五万贷款,给了我一张卡,包了好几层,又让我藏得深深的。我从银行取了钱给了现在的岳父,好红,好厚,我没见过这么多钱在一起。岳母很慷慨,先收这六万,让我欠着剩下的三四万。这社会居然还有允许欠彩礼的岳母!我感恩戴德,逢人就宣扬岳母的美名。

        原来想着,结婚嘛,有了彩礼就行,谁知还要办酒席,走亲戚,租房子,零零总总,四五万差点压断了老父的腰,愁断了老母的肠。吭哧吭哧,咬牙挺过来了。

        婚后,我无数次接受质问:你打算让我穷到什么时候!你花了我的多少钱了!嫁给你我凭什么倒贴!救急不就穷,你为这个家做了什么!居然敢打算给你老父还贷款!贷款是娶我贷的,现在你还,是想让我白嫁吗!你家倒是好算计,除了哭穷还会做什么!有本事你就还,还了明天就离婚!离婚了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面对这些问题,我嘴张了张,又合上了。突然想起那个短工对祥林嫂死因的回答: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是啊!穷死,是唯一的死因,穷是唯一能找到的凶手。不信你可以数数,是鲁四老爷杀了祥林嫂吗?是柳妈杀了祥林嫂吗?是卫家婆婆杀了祥林嫂吗?都不是,是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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