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一年夏天,星星与我正好小学毕业。
童年已经结束,坐落在村庄和田间的这座小小的院校比以往平静,红墙黄瓦,侧柏成荫。我们一起参加六年级毕业典礼。
你还是照常坐在我旁边,仿佛昨日,去年,四年前,你一直习惯坐在我旁边,我接过你送我的美术本,将它和我的毕业证紧紧贴在一起。
像课间胡言打闹,回家路上步伐的频率一致,一样平常,平常到一杯白开水一般。
那时候,有数不清的谈天说地,看不尽的灯花明月,道不尽的幻梦畅想。我不知离别,不知惆怅,也不知辛酸。
我还记得在课文里,有一篇林海音《城南旧事》中的文章《爸爸的花儿落了》,读时心中有些凄凉,一朵夹竹桃,一首《送别》,一句“爸爸的花儿落了,我已不再是小孩子”,看哭了年幼的我。
有一种离别的哀伤的种子,深植在懵懂的心间。文章当中的毕业典礼,都爱唱李叔同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而典礼结束,离开学校时,我没有太多的悲伤和感触,心湖平静如夏日明朗的早晨。
通往校门的两边是我布置过的黑板报,我每一次布置黑板报,星星都在我左右。
有一回,我画春燕,星星也画了一只“春燕”。旁边的女老师调侃星星道:“你画的这是怎样的燕子?”
我们两个都开始大笑起来,旁边来往着低年级快乐的孩子,我们同他们也是无二般的快乐。
那时,我对星星没有别样的情怀。
02
送走了夏天 ,我们转身走向了不同的中学。
三年的初中生活,我们几乎没有再见。我除了那本美术本,我似乎再没有关于星星的物件。美术本里,有星星告诉我的秘密。
小时候没有贴纸,书本里凡是有两个小孩的卡通图片,都被星星剪下来贴到了美术本里,仿佛我们握着对方的手,手心里生出超越生命的永恒。
一年一年的成长,我不知星星变成了什么样子。离开她以后,我没有交到更好的朋友。初中时,有人送我风铃,但送风铃的人早已走远。
我爱风铃,爱它的童趣和快乐,爱它牵挂和思念,也爱它清脆的声音,爱它在碰撞中泛起我对星星的想念。
03
小学时我送过星星一个木质的风铃,是我从姑父那里被即将遗弃的一堆货中挑出来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风铃,对我来讲是个稀罕物,此前不曾见过。它在我的世界里逗留了几天,我就打算送给星星。
那当然,也是我第一次送礼物。
我已经忘却当时如何做的决定,总之已经行动起来,至少我不能让它赤裸裸的出现在星星面前。我在屋子里兜兜转转,好大一会功夫才找了一个刚好大小的盒子,但盒子太过于单调,没有装饰也没有花纹,干干净净的呈现出熟褐色。
家里没有包装纸,我只好选择把它安置在一个浅黄色碎花袋子里面。
第二天清晨,我把它放在书包里,书包足足大了一圈,一路上我总怕有人对我的书包投来奇怪的目光。第一次送礼物,像第一次和男孩恋爱,是一种不知所措的情绪。
到学校,我还没有想好怎么送给她。正当我犹豫的时候,我的碎花袋子被一个调皮的男孩子一把抢去,提着袋子一直冲到讲台上,我心中又慌又气急败坏:
这可是我的宝贝啊。更过分的是,他还把盒子打开了。我的精心准备就这样被毁灭。
当风铃被递到星星的手里的时候,风铃的铃铛搅成了一团,颇像当时一团乱麻的我。
我脸有些红,为了掩饰我的心慌和不好意思,便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别过脸一屁股坐回我的到座位上,同时却忍不住偷偷看着星星把风铃的铃铛梳理好。
中考以后,我和星星走进了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级。三年未见的第一面,她轻松与我说话,仿佛昨天下午我们还一起并肩而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生疏,也没有隔阂。
她还是她,我还是我,我们都没有变。整整三年光阴,恍如一梦,梦醒,人还在.
04
如今,我们在不同的城市上大学。
秋冬之时,木叶落,芳草化为薪,一路向寒,我劝她注意保暖,;春夏之时,海棠花睡,桐花馥,她同我谈笑风生。
此时,我却突然明白了“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的知己难得的意境。
不需要每一天通话,不需要时时刻刻在一起,也不需要刻意的仪式,简简单单的相逢相依,时不时的月夜牵挂,心中若有不快,却能随时倾心相告,哪怕是半夜子时。
虽不及伯牙钟子期的高山流水觅知音,却有“君子淡如水,岁久情愈真”的情怀。
三毛在《梦里花落知多少》结尾处写到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树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我想,那时童趣,清风抚铃。相伴的日子安静而悠长,这必是清风酿的酒,在我的后半生,更加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