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春困夏乏秋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只是今天，刚过了六点励之哥就叫我起床开张了。
不是为了采购，而是今天老六和励之哥约了饭局，老六是励之哥朋友，地道的北京人，不知道咋想的，非要从北京过来喝一碗豆汁儿，还说吃得开心，就给我们讲一个好故事。
他这人一般不轻易开口说故事，不过若是他都说好故事，那一定是顶好的故事。我只能安慰自己，这般出卖身体的早起，完全是为了故事。
北京住天通苑的朋友都知道老六，他在天通苑开着家二手家具店，闲着没事就跟那门口看姑娘的大白腿，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朋友也多，天天晚上喝酒撸串，一喝高就带着京腔讲故事。
讲完还不算，非要一桌子人都点头哈腰承认故事牛X才放人回家，否则一言不合就端酒杯：咋滴？是六爷的故事不好听？还是回龙观的姑娘不够靓？走一个？
不过这货有一习惯，不管头天晚上多醉、嘴里跑了多少火车，第二天起来打死都不承认。
坐在豆汁摊子上，开口就来：这哪能是我，丫肯定是你们喝多了。然后就着焦圈和辣咸菜，直呼过瘾，绝口不提昨夜事。
接到老六电话的时候，励之哥其实愣了半天，大老远的从北京跑到这地方，就为了喝一碗豆汁儿？这脑袋是看天通苑的姑娘看傻了吧！
“别扯有的没的，后天一大早，我要是喝不着豆汁，咋俩十多年的交情就要翻船了！”老六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嘿！真牛气了啊，真把自己当爷了啊。”不过对于他耍脾气励之哥是真没办法，谁叫当年励之哥去北京，赖在他家一个月，吃住全包，差点不想回来了。
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准备起来了。
豆汁不是速食食品，要准备两天才行。所以励之哥昨天一大早就筛选淘洗好了绿豆，加水泡到晚上，等到用手轻轻一捻就可以脱掉豆皮的时候，就放在豆浆机里加水磨成糊状。
然后用纱布过滤豆浆糊，把豆渣滤出来，过滤后的浆水倒在玻璃容器里发酵，放了一个晚上，现在刚刚沉淀好。
把上层的浮沫和浆水撇去，剩下的就是生豆汁了。
锅中加清水，然后兑入大半生豆汁，大火煮到快开就调至小火，然后把剩下的生豆汁依次加入，用小火煨着，随喝随舀。
“励之，是你吧？隔着三条街，我闻着豆汁味儿就过来了！”豆汁刚好就听到了老六不讨喜的声音。
“还能是谁啊，大早上起来给你做这玩意，估计我这店里今天一天都要没客人了。”励之哥有些无奈
一碗豆汁端出去，老六看着励之哥咧着嘴笑，也不知道是看到故人还是看到了豆汁。
老六把碗接过去，也不用勺子，就端在嘴边，吹几下喝一口，小口啜饮着，感觉喝着什么琼浆一般！
讲真，不爱喝豆汁的人，闻到豆汁的味道，那就是一碗馊泔水啊！饶是励之哥在北京混了多年，也是做不到老六那样嗜豆汁如命。
“豆汁满意么？”
“不错，颇有护国寺十分之一的水准，要是再来个焦圈和辣咸菜就更好了。”
“美得你吧，赶紧说，大老远跑我这来，不会就是为了一碗豆汁吧，故事呢？”
老六谨慎地看了下四周，把我们拉到桌边，“知道朝阳群众吗？”
“废话，朝阳群众现在的名头谁不知道，抓赌抓毒一把好手，堪称中国FBI啊。”
“今天的故事，就和朝阳群众有关！”老六喝完最后一口豆汁，惬意的像是整了两瓶二锅头，话匣子再也收不住了。
“我在天通苑的时候，隔壁总有几个居委会大妈在树下聊天，其中有一个被人称为Mrs.张，中文名叫张大妈。
如果单看外貌，她绝对没有很高的回头率。头发已经花白，身上常年穿着一套深色的衣物，像是退休的老教师，但是却又丝毫不惹人注意。
别看她住在昌平，其实她是朝阳群众组织的高级情报员，每天都要收集辖区内所有的情报汇总上去。
张大妈每天早上都会去天通苑的农贸市场买菜，挎着菜篮的她，会抢在晨练人群前去第13号蔬果摊位。那里有张大妈插在农贸市场的眼睛，一个酒糟鼻的菜贩子老杨，他是朝阳群众组织的普通情报员，负责这个农贸市场及周边的情报收集。
‘老杨啊，今天有什么新鲜东西没？’
看似一句普通的招呼，实则暗藏无数讯息。（今天菜市场有什么陌生人吗？哪里的菜价出现异常波动？菜场有什么纠葛么？）
‘还是老样子，我一个糟老头子，哪有那么花哨的东西，又不是隔壁理发店的那几个小年轻，老咯，夜里睡不安稳哦！（请放心，菜市场一切正常，不过隔壁理发店可能有意外情况发生，张大妈请注意！）’
朝阳群众内部的沟通都和平常人一般，但是只有组织内部成员才能明白到底是什么含义。
甚至还有一些暗语，比如盆景、叶子都是毒品的代号，小姑娘、上夜班就代表着失足少女，打游戏是赌博……
张大妈和所有的情报员都严守这一规定，用普通的对话传达敏感的信息，而且将这一技术修炼的炉火纯青。
“像老杨这样的普通情报员，在北京有无数个。张大妈在买菜、聊天、跳舞的时候都能遇到，无数的信息就这样汇集在她的手中，然后等到张大妈吃豆汁的时候，所有的消息都会通过豆汁传递出去。”
“可以啊！收旧货都收成小说家了，你这个思路很不错，要不要介绍个编剧给你啊？”
“说正经的呢！其实很巧，因为我每天都去那家豆汁店，然后经常在同一时间点碰到张大妈。
有时候会听到她和店主聊天，内容都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一开始也没太注意，可是后来，我经常会听见同样的词语，而且往往几天后就能在新闻看到朝阳群众立功的消息。
如此几次，我就产生了怀疑，刻意去听了张大妈和别人的谈话。发现她的世界和我们的不一样。
我们的世界太简单，听到什么就是什么，然而张大妈不一样，她们的世界太过多元，她们听到的每一个普通信息，都有可能被拆分成无数的信息，然后用来分析犯罪行为。
比如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一辆装着家具的拉板车从我店前经过，张大妈和广场舞团在门口坐着聊天，她只是随便和那个司机聊了几句，。等到第二天我再看电视的时候，一个长期流窜在北京周边的盗窃团伙就被打掉了。
“我就听见那个张大妈的和拉板车的说了句：‘最近生意好啊，天天都往北街跑。’然后拉板车的回了句：‘不赚钱咋过日子，拉完这趟晚上喊上哥几个去隔壁敲个背，舒坦。’”
“然后那个盗窃、销赃的团伙就被从按摩房抓了出来，从主犯到从犯，一起被押上车的时候，就和串珠子一样的。”老六咂着嘴挠着自己的脑袋。“你说人咋能这么套路呢？”
“对了，继续说豆汁的事，就我常去的那家豆汁店，其实是朝阳群众天通苑办事处，想不到吧？”
“我也是去了很多次才发现内幕的，按理说那么一家豆汁店，熟客可能不少，但是也不能每次去都遇到吧，巧合的让我害怕，还有那个老板，一脸的憨厚老实，但我看过他虎口和手心，老茧又厚又硬，一看就是练家子……”
“而且每到周末，豆汁店都会固定歇业一天，我刻意观察过，发现每次歇业的时候，张大妈和那个店老板都会消失一天。”
“那照你这么说，朝阳群众这么厉害，你竟然没有被他们发现？”我突然打断了老六的话。
“怎么可能！我这身手怎么会被几个老头老太太发现，就算是朝阳群众……”
“真的么？”一个慈祥却略带戏谑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张……张大妈……你怎么会在这里”老六像是炸毛的猫一样蹦了起来！
“我在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不想我在这里？”张大妈微笑着逼近了老六，身后冲出两个同样带着红袖章的大妈，一左一右抓住老六的胳膊，慢慢远去。
其实，朝阳群众从不神秘，因为就在你们中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