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相思门,谁知相思苦?

南朝·梁。无锡顾山。

杏花烟雨江南,春草漫过河堤。

他,是风流俊朗的太子。从小天资聪敏,过目不忘,是一等一的才子,来顾山隐居是为了编集《昭明文选》。那一天,他或许是腻了翠袖丝竹,腻了伏案编书。他到郊外出游,信马由缰,毫无目的。走到一条清溪边,他觉得口渴起来,正好迎风送来茶香,抬头看见前面一座小小的茶坊,他便信步走了进去。

她,是当垆卖茶女。生得面若桃花,云鬓乌黑,穿着布衣也难掩风流。她捧了一盏茶过来,浅笑盈盈。那茶,未曾喝到嘴边,却已先浸得人眼明心亮。

春花软柳,佳人如玉。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凄凄抖动,如无尽的缠绵依恋……

此后,他便天天来。有时也接她去他的读书台上。她就成了灯下伴读添香的红袖,在他口渴时,奉上香茗一盏,在他疲乏时,为他丹唇弹唱。他不禁叹道:“有此清歌做伴,何必丝竹污耳呢?有慧如相伴,何用姬妾成群?”

她明白他是借机表明心迹。她笑笑,带着低低的哀伤:“萧郎啊萧郎,你是太子,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萧统也笑了。他仿佛永远考虑不到这点,体察不到她的忧伤一般,抚着她的眉说:“我是太子,慧如,我是太子,你要相信我。”

她眼中凝聚着难以化解的忧伤。不是她不相信他,只是身份地位太过悬殊,宗教礼法的桎梏,由不得她去妄自天真。

《文选》编定杀青,他终于要回京去。临别马上,他仍是豪情不减,手指远方道:“慧如,来日我要凤笙龙管,紫盖香车迎你回京。”

她站在马下凄凄地望着他,无语,凝噎。半晌才轻轻地取出一物放在萧统掌心:“昔有妇人滴泪成血,化做相思豆,今以一双红豆付君,若君早归,妾当免于此厄,不然,日后……望你见豆如见人吧。”

他就此别去,归来杳杳无期。世事绝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他是太子,他大,大不过礼法森严如天。

 “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怀着寒微无路扣金门的凄伤,慧娘相思成疾,当他再来时,已是红颜零落青草稀。

萧统并无哀声痛哭,只亲手栽下两颗红豆,黯然回京。回京后一病不起,数月之后,薨逝。

这应该是传说。

数百年后,唐朝诗人王维从此经过,见此树心有所感,作著名的《红豆》诗,流传天下——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相思,我无从揣测王维的所谓相思,是相爱之思,还是故国故园之思。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思念那个曾经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唐朝公主。

千百年过后,春之暮野,同样是杏花烟雨江南,春草漫过河堤。我从那树下经过,一粒红豆种子落入心中,从此生根发芽,藤藤蔓蔓,缠缠绕绕。

正如当年王维对那位风华绝代的公主所说:“我不得不走,因为再差一步,我就要陷入爱情。”相思,爱情,一步之遥。相思,可以是一个人;爱情,注定要两个人。

千百年,有些东西早已消散,有些东西不曾改变。世俗压力,不是谁都能冲破。昭明不能,王维也不能,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不能。任时光飞逝到今日,多少个日日夜夜,它仍感动天,感动地,却撼不动人言可畏,不过是她们逃避流言的最好佐证。

入我相思门,谁知我相思苦?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当歌德把那本薄薄的《少年维特的烦恼》交付给书商出版印刷时,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本书会影响到多少人?因为与维特一样饱受相思之苦,可以肯定的是,相思却是古今中外人们生命中一个永恒的主题。相思最奇妙之处在于:它让人们无比痛苦,却还要由衷的赞颂它。

明知相思苦,却又害相思。如《西厢记》上说:不会相思,学会相思,就害相思!又道是:好思量,不思量,怎不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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