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是临时工

  1972年,由于某些人为干涉,眼看着我们这些从外地来插队的学生们,但凡有个招工上学啥的机会都被莫名奇妙的刷下来了。加之父亲这位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就参加革命的老红军从不利用职权为自家人谋取私利,我只好和几位同样的知青走了返城,即把户口迁移到城里再设法找工作的那条窄窄的小路。

      城是回来了,但那工作哪有那么好找?我每天跑这厂奔那场的,都是一句话“今年不招工”。一天跑下来,大伙都是灰眉塌眼的唉声叹气的总结经验的只好自我安慰“明天再”。




不过,这次父亲帮了我一把!事后我从母亲那里得知,老人家见我一个大小伙子整天晃来悠去的,担心我惹出啥祸端来,故真利用职权给我找了份“工作”。到屠宰场去当上了杀猪屠牛宰羊的一名临时工。



临时工,顾名思义就是临时的工!特点甚多,比如工资就是临时的,每天一元二角八分,不上班就没有。当然,开工资那还是按月发。



既然是临时工,开工资时必须与正式工是有区别的,正式工是到财务会计那里,在工资发放表上签个字,每位正式工的工资呢,财务人员早就按每人多少钱一分不差的事先分好装在一个塑料制的工资袋里,塑料袋上有每位正式工的名字。那票子都是新新的展展的一抖就嘎嘎作响的。正式工领取工资后,把票子从袋子里取出来,数数或装大方直接揣入怀里把空袋子再给财务放下,下月好接着用呀。



而我们临时工则不是这待遇,都是工头从财务领取出来,走到我们跟前,掏出一把旧旧的、散发出臭霉味、皱皱巴巴的票子边嘴里说着“张三你有几天没来,这月一共给你多少钱。李四你没缺勤”等等每月都不厌其烦的话,边忙不迭的往指头上吐些口水好数票子。遇到没有零钱时,得领票子的我们从口袋里掏零钱找给人家,不然人家攥住你那点血汗钱死不撒手的。哈哈,我当了几个月全勤临时工领了几个月工资后还纳闷呢,怎么给临时工的票子都是旧的呢!



杀猪屠牛宰羊,那是需要穿工装穿胶鞋的,没水褪猪毛还让人连毛吃呀!所以屠宰车间里满地都是水和血的混合物,必须穿胶鞋。不然永远都是站在河边绝对湿了鞋!当时国家对工人工作劳保是有规定的,啥工种需要啥劳保用品规定的比较明确,屠宰工也不例外。当年又是工


人阶


级领导一切,所以我们虽然是临时工,大概也算是“领导”阶层的吧?故在劳保这方面,场里还重视的,不用我们提就主动的给我们配备了一些工作时必须有的,比如工衣,比如胶鞋,比如手套即我们临时工私下说的“三大件”。



当然,临时工毕竟就是临时工,给我们配发的工衣胶鞋,都是人家正式工穿剩下也就是所谓交旧领新交回来的旧但尚能穿的,这才给我们用。也许是看在我父亲的面上,当时车间主任发给我的那套工衣倒是没有破,就是血迹斑斑臭味甚浓。主任说小伙子勤快点洗洗再穿吧。至于胶鞋,那就不怎么样喽,我穿上投入繁忙的杀猪战斗后,一场战斗下来,不仅满面红光,声明一下可不是身体健康而是杀猪溅的都是血故红红的煞是好看。可是等我脱下胶鞋,才发现这袜子湿了不说而且还是血,水混合物!啊,那双胶鞋是名副其实的破鞋!我告诉主任这个问题后,主任皱了皱眉头说“胶鞋还真是没了。你自己拿着到街里让补车胎的给粘块皮子就不漏啦”。



那时国家规定的劳保物品不光有工衣胶鞋手套“三大件”,还包括日化品即肥皂呀洗衣粉呀,夏天还有降温费甚的。这些,我们临时工就没有啦!屠宰工的最大特点就是每天杀猪屠牛宰羊后的那血溅的自己满面满身都是血,下班后当然得洗洗涮涮的,不然不仅满面是血影响帅哥形象而且屠宰场那股特色味道,那是到不了人前的。那年,场里会议室的电视放我喜欢的侦察兵,我担心误了时光,一下班就打开水管擦擦脸上的血迹连工衣都没脱就去了会议室观看,结果同车间的一个也曾是知青的当然人家是正式工,嫌我身上的味道故发声赶我出去,我自然不依,人家觉得折了面特地把在权力部门的夫君叫来要对我施以“无


产 阶 级专


政”。幸好那位夫君与我也是甚有涵源的老熟人,方才免了大祸一场。不过,以后我离开屠宰场时听生产股领导说他们尽背后捣鬼要场里把我解雇了,股长说都解雇了谁干那粗活苦活这才作罢。所以,临时工有抱怨自己常常背锅的,其实临时工嘛,那就是干粗活苦活或者背锅的,不然怎么叫临时工呢。哈哈!所以临时工们,得学学人家老李给“旅长背锅时就背”的豪迈气势。



既然临时工没有肥皂洗衣粉类的待遇,那我们洗脸洗工衣的肥皂洗衣粉呢,很简单就自己买呗。不当临时工不也得洗脸洗衣服嘛。



别说这,当年是有些人看不起临时工的!我刚当上临时工,也学着其他人下班后去场里的澡堂子洗个澡,得洗去一身的猪骚味呀,那时这猪尚未被人们恭维成金猪还有当宠物养起来的那份成就,前面我说过身上有猪味那是不受待见的再遇到那不善的人甚至还有丢饭碗被专政的危险咧。所以必须得洗洗换换嘛。你还别说屠宰场的爱美,人嘛,都一样样介!那年我在北


京市来办事,有空闲去著名的清 华池开开眼界顺便享受一下北


京的洗浴待遇。在那嘎达,我就看到一位职工伺候我们洗澡。到下班时,见人家脱去了工装,穿上一身杠杠的呢子上衣,头上戴了顶呢帽子手一甩背在了背后,迈开了步子,嗨嗨,别说,谁瞧那都是大领导的风范。



记得我刚开始去洗澡时,有个正式工耍大牌,非要我们临时工“等着”,得他们泡完了才准我们下池子里。忍受了几次后,一次那小子说水烫了“你(指了指我)有点眼力价没?拿起水管加水”。我把打算洗澡后再去磨快好再上班用的杀猪刀含在嘴里,拿起管子把龙头开在最大还捏住皮管子出水口,令那水柱直接冲击他的赤身上,激的他大喊大叫,好几次想从池子里出来都被我用水给冲倒在池子里。直到我觉得差不多了关闭了龙头,他才爬出来就要扑上来打我,只是看到我手里明晃晃的那把杀猪刀,这才自己找了个台阶“你等着”作罢。



不过,打那以后,也改变了他在场我们临时工就得等正式工泡完后才能下去的风俗。几十年以后我回到屠宰场,遇到当年我们一起的一位临时工,他还提起这事说亏的你当年的那一浇!



 


   

        时下风尚,一些地方一些单位发生一些问题,官家一说就是临时工所为。这倒不奇怪。当年我当临时工时,也遇到过这类事。一次场里来了个五八年参加军


队就消灭了“八百万某匪


军”的工作组,声称有临时工“偷了车间的白糖”。人家是否偷了我当时肯定是不得而知,事后也证明是子虚乌有的事。但是那位工作组硬说我看到人家偷糖啦。我当然不承认有这回事,工作组就恶狠狠地训斥我,说我不向“组


织”揭发不仅是包庇坏人而且还是同案犯“我在分 区保


卫科干过,这小案子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不过只要你如实揭发了,我立马给你换个好工种将来还有转正的好事呢。”



我赶快谢过“虫”(他顶多也就算一条虫吧)恩,遗憾的答复有这等好事我万分高兴只是没那福气享受“只好放弃”。工作组拿出“保卫科”的风度大喊大叫了半天见实在是砸不到啥油水这才作罢。

      哈哈,说起来有趣的是,几年后工作组因倒腾柏木料子被查办,我原来还认为这位五八年参军就消灭了“几百万”又在保卫科干过的好汉肯定得硬撑到底呢,还好心提醒同行小心对付。不想才三四个回合下来,人家就软成个粪蛋。口口声声“只求给条出路”。



需要强调的是,当年我使唤的那把杀猪刀,绝对不是正式工剩下的旧刀子!那是我在屠宰场当临时工时,唯一领取的新物件。领取到手后,我利用几个下班后的空闲时间,在待人实在的车间主任指点下,自己磨出来的,就说一个字,快。那次宰杀那头足足三百多斤的猪阁敌,我就这把锋利的刀子,经我的奋力拼战,一刀下去,不仅要了猪阁敌的命,还因猪阁敌体大腰圆故血液太多都流满了刀把子上,结果导致我的手一滑,捎带着把我的三个指头都拉开啦。那伤口,中指都看到白白的骨头啦。大伙把我送到医院救治时,大夫说得缝合,可是医院当时连麻药都没有啦。说得等到下午才能送来。看着血不停的流,我果断的说我忍着就请大夫下手吧!大夫呢,也不含糊,遂上手果断给缝上啦。



以后我终于逮住个机会,走上了为神州大地播绿插荫保卫大自然造福全人类的正式工之路,临行前,我特地把工衣胶鞋手套“三大件”都洗干净送还车间主任,叮嘱他等“新来的临时工再用”。主任感慨万千的看看我洗的发了白的“三大件”,又看了看我,好半天才说了句“你呀,不用这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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