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灯火通明,车辆川流不息,天空的光芒被城镇的霓虹遮盖,只剩下零星的白点,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漫天的繁星。于是,我便开始向往起了黯淡无光、万籁俱寂之处的晴朗夜空。
百无聊赖之际,我脑中灵光一闪,忽而想起小镇里有一处夜晚观天的绝佳之所,那便是鱼凫公园的人脚板山。人脚板山已被开发,并不是荒山野岭,铺着石阶。起初坡缓,继续往上,便开始陡峭起来。登山者在半山腰抬头望时,头晕目眩,而往下望,城中之景,一览无余。白天登山,须一个半小时左右登顶,依登山者速度而定。晴朗天气,特别是周末,登山者很多,多半无歇脚之地,倒也热闹,没有紧张气息,如散步一般,不知不觉便要登顶。夜晚,偶尔三两成群,结伴而行,体会夜登山顶之乐趣。
而我想挑战的是,孤身夜登人脚板山。很多事情,嘴里说说是一回事,实际做起来便是另外一回事。这件事,我估计暂时少有人去做,有这种想法的人,实属疯狂。而我便要做一回疯子,目的很单纯——为了漫天繁星。
我特意挑选了一个晴朗日子,晚饭过后,便朝人脚板山进发。那天是2020年1月12日,还是冬季,天黑得很快,到达山脚时,天空已经变得深蓝。当时其实真的很紧张,因为是一个人,没有照应,手机的电留得并不多,半途如果有些意外,很可能连回家都是个艰难的事,运气不好,在山上待个通宵是板上钉钉的。要是从山上摔了下来,那估计不残也得受点伤,阶梯旁是没有护栏的,至于生命危险,不排除,但还是不想为妙,会很打击此次行动的动力,我不想就此退缩。
还未开始登山,我心跳便有些快,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了一些,比起蹦极,这更令人紧张。未知的恐惧,往往是巨大的。但胆怯和犹豫只会阻止你继续向前,越犹豫便越恐惧。这是我此次经历得来的道理。我连蹦极都上了,还有多少可怕的事?我强制清空了大脑,鼓起勇气向前迈步,只要走上去了,想后悔也难,先绝了后悔这条路再说!
刚向山顶出发,我便遇到了一对登完山下来的情侣,现在很可能已经没人在山上了。我看了看现在的时间,八点半,来回可能需要三个小时。我自知我并不是个胆大的人,我现在最需要勇气,而现在我的勇气在手机里。我打开了音乐播放器,开始一边放歌,一边跟着哼唱,给自己壮胆。就这样,我很快便走过了人脚板山山脚的游乐园,往半山腰走去。
路上还是有灯的,只是相邻之间的距离并不短,且山路弯折。这盏灯的光芒消失了一段,下一盏灯的微弱光芒才会到达,所以路上总有黑暗之处。除此之外,四下寂静无声,除了自己的呼吸心跳声和手机的声音,风吹草动、虫鸣鸟啼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寂静极了。现在的自己,像是越来越远离人类生活的地方,开始独自在山郊野外漂流。这不禁让我想到了埃德,那个单挑荒野的德爷。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他是个英雄。他一个人来到荒野,没有人可以和他说话,没有人在远处观望着他,没有任何工具可以依靠。这对人的心灵,是个巨大的挑战,而我现在要开始面临的就是这样的挑战。
手机在山脚时,还剩60%多的电,而现在只剩下42%,我才刚走完四分之一多一点的路程,耗电速度比我想象得要快很多,我不敢再放歌壮胆了。
没有了歌声,万籁俱寂,我只听得见我的心跳声和脑子里的声音,我甚至不敢抬头看,只一直看着我脚下的阶梯,我怕疲惫的双腿支撑不起我微微后仰的身体,我怕丛中的长蛇野狗会突然钻出,更怕未知的前方出现什么不是人间的东西。一个人登山远比有人陪伴要累,我早已满头大汗,把棉衣脱了下来,每走几分钟,我就要坐在阶梯上休息一会儿。看着我的视野越来越广阔,看着城镇的灯光离我越来越远,我就知道我离山顶越来越近了,但现在路程还没有走过一半。我的脚步不敢停留太久,那会让我害怕迷茫,休息三十秒左右,我就必须继续往上爬。时间慢慢流逝,我也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不再那么紧张害怕。终于走到了半山腰,我在山腰的长凳上坐下休息,松了半口气。
我歇定了气,拿出手机,拍照记录,然后继续往上。我自认为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环境,不再害怕,开始观察起了周围,此时山间清风阵阵,风吹树叶沙沙作响,让我疲惫的身心颇感慰藉。这里没有灯光,周围一片黑暗,树叶都黑得如影子一般。脚步未停,但下个场景,实在令我胆寒。
我左前方,立着一座坟。
我屏住呼吸,不寒而栗,但脚步不敢停,迅速走过,不敢再到处张望,赶紧想一些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终于到了一段平滑的路,还有路灯,记忆中,这里大概是整个人脚板山六分之五的位置。我动力大增,快步向前,但很快心又跳到了嗓子眼儿。一个黑色的矮小影子突兀地出现在了路边,把我吓得不轻,心脏咚咚直跳,定睛一看,原来只是一株植物的影子,虚惊一场。
我内心又平静了下来,趁着灯光,坐了下来。此时我畅汗淋漓,风拂脸颊,顿觉神清气爽,树丛随风而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植物的芳香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此时,城镇的流光早已饱览无遗,心中无比畅快。我继续走,到了一段下坡路,途中有个亭子,这是将要登顶的信号。经过亭子后,再走一段平路,便又开始上坡。不知为何,经过那座坟,定下心来后的这些路走起来特别畅快,特别轻松愉悦,不过身体确实还是疲惫的,下坡的时候感受特别明显,每走一阶梯,腿都会颤抖。可能是因为有风吧。
顺利登顶,我心里的疲惫终于都放下了。途中,我没有遇见一个人,包括之后下山也一样,那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只有我一个登山者。登顶后,我的第一件事,不是看天,也不是看山下的城镇,而是单纯的休息,放下身体的疲惫。
我坐了十分钟,将所有的疲惫都放下,然后看向天空。天空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满天繁星,反而是浓云密布,连月亮都看不见。虽然没有实现初衷,但我并未失望。
我看向山下的城镇,城中灯光灿烂,星星点点的车辆在城中流动,环城路的光芒串着建筑物发出的灯光,如银河一般。更远处,零星的灯火像是宇宙中的孤星。我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星河,联想到了宇宙中可能存在的地外文明。文明密集之处,星光璀璨,稀疏处便只是一颗孤星。
我虽然没有看见天上的星星,但我看见了地上的星星。人都会选择一条路,有的人一条路走到了最后,瞧见的不一定是自己一开始期望的那样,但景象依旧美丽,动人心魄;有的人半途而废,回到了山脚,心中期盼着天上的星星,但却在城市的霓虹中迷失。
我是一步一步到达山顶的,其中有迷茫、有怀疑、有恐惧,但不会因此停留很久。所以,有想走的路,不用在意路途多么遥远,你要脚踏实地,勇敢地走,可以偶尔停下来休息,但不要过多停留,那只会带来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总有一天,你会到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