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年度故事有奖征文
文/幻小凡
01
小亮捂着嘴，细白的指缝间，滴滴答答，渗出许多血来，滴到了吐在桌边的骨头上。
乔雨吓了一跳，连忙抽纸巾给儿子擦脸。
赵飞说不对，让儿子仰头，抱去了卫生间。拧了湿毛巾，敷在他前额上。小亮不光嘴里有血，两个鼻孔也汩汩地流血，下巴都快染红了。
乔雨紧握住儿子的小手，连声喊亮亮别怕。
赵飞眉头蹙得能夹死苍蝇，瞪着偷偷抹泪的乔雨，气不打一处来。
就知道淌猫尿。我累死累活地挣钱养家，你带个孩子做个饭，怎么就没个长进？孩子发烧你不知道？
乔雨用力抿着唇，黑沉沉的双眼，只顾盯在儿子脸上。这几天她和赵飞怄气，睡眠不好，白天精神恍惚，一时没留意儿子的身体状况。
这血流得突然，有点来势汹汹的样子。像两条细长的小蛇，在孩子鼻孔里微微地扭动着。乔雨的心，也扭成一团，满是自责。
血，好歹止住了。夫妻二人到底不放心，第二天请假去了医院。
结果，却是晴天霹雳，赵飞和乔雨齐齐地懵了。诊断书上，明明白白的一行字，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乔雨脸刷白，不等眼泪流下来，人就晕了。
赵飞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托住摇摇欲坠的乔雨，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造孽呀，好容易盼来的儿子，咋摊上了这天大的祸事。
02
赵飞二十八岁，才经人撮合，娶了当时做出纳的乔雨。
乔雨白皙娟秀，是个外乡人。赵飞看中她温顺朴实，不嫌自己穷。
乔雨没有嫁妆，赵飞也没给彩礼。乔雨就带着自己的行李和温热的身心，直接搬进了赵飞早就装修好的小家。
那套二手房，还不到50平，却是赵飞一家东拼西凑，才置办下的。
原是照林丽的喜好装修的，可没等完工，林丽却跟装修公司的老板走了。
林丽是赵飞的高中同学，兼初恋。赵飞高大挺拔，林丽娇俏活泼，俩人从认识那天，就确认了眼神，成了班里早恋的一对儿。
都说同学恋，很难修成正果，赵飞却不以为然。
他觉得林丽，就是他前世遗落的肋骨，这辈子注定要相亲相爱。
经过了高考，熬过了异地恋，他俩依然走到了一起。
赵飞怎么也没想到，新婚在即，说要和他一起慢慢变老的新娘，突然转身投入了他人的怀抱。
她说已经尽力了，不想再抠抠缩缩，捱苦日子。
赵飞吼，说好趁年轻一起奋斗，就因为我爸出事，家里败落，你就不肯陪我打拼了吗？
是呀，当初你爸当个小官，好歹能帮我们搭些人脉。可他不但落马了，还赔光了，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奋斗？靠你，多少年才能换套三居室？
尽管林丽哭得花枝乱颤，赵飞到底没能留住，抗战了八年的初恋情缘。
父亲提前出狱，头发全白了，身子也落了毛病。看着他，除了歉疚就是哀叹。
别说满心浪漫时尚的林丽，就连姿色平庸的城市姑娘们，也是看不上赵飞当时的家境。
心灰意冷的赵飞，转行去干了销售。他想证明自己，不靠父母也能拼出一番天地。
他的婚事拖了两年，才有了结果。他是为了安抚父母，才找个勉强顺眼的，把自己销售出去了。
03
乔雨跟着他，住在这小小的一室一厅，倒是十分满足。赵飞也渐渐放开心怀，接受了这个没什么主见的贤惠女人。
婚后的日子，算不上甜蜜，倒也温馨。乔雨在这个城市，没几个朋友，除了上班，心思全放在了自己的小家里。
洗衣做饭，端茶煲汤，她把赵飞伺候得像大爷。赵飞在单位很拼，回到家是乐得享受。
他的业绩不断攀升，很快就能清偿房贷。他当然不会傻得立刻去还款，而是把有限的资金拿去做了投资。他憧憬的是有房有车，出人头地。
在他升任销售分部经理时，乔雨有了身孕，这对赵飞来说是双喜临门。
兴奋之余，他更是卯足了劲大干，愣是带着部门人员，用三个月时间完成了大半年的任务指标。
而他的投资也小有斩获，他乐滋滋地盘算，等儿子出世能换个大房住。
也许是他这两年太顺了，老天瞧不过眼。三个月时，乔雨摔了一跤，流产了。调养了一年多，才重新有孕，生了个白白净净的小子，就是赵亮。
儿子来得不易，赵飞要求乔雨好好在家带娃，别上班了。
这几年，赵飞虽谈不上功成名就，倒也算事业有成，做了整个销售部的经理。
他们住上了三室两厅，小房用来出租。
为了体面，赵飞还买了辆黑奔。这车开出去，谈业务更有了底气。去参加同学会，也特显范儿。
当然，作为一个小有成就的男人，见同学，有时比见美女，还要开怀。更何况高中同学聚会，怎么少得了，班花林丽。
04
隔了八年，再相遇，爱恨渐已模糊。
林丽依然靓丽，而赵飞更是意气风发，不减当年。
起先，两人还矜持着，只是点头招呼。等酒过三巡，同学间的话匣子敞开了，便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什么前尘往事、昏话胡话都没了忌讳。
于是大伙儿起哄，让他俩坐一起唱情歌。两人期期艾艾，挨挨挤挤，终究还是心情激荡地唱了一曲又一曲。
散席告别时，林丽很自然地坐上了赵飞的奔驰。俩人都有些醉意醺然，互诉了别情。
林丽当年跟那个小老板，同居了两年也没等到上位。她闹着要了些分手费，回头嫁了个富二代。
富二代嫌她不干净，转身就和其他女人，当面卿卿我我。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离婚了事。
她说，赵飞，我现在是真后悔了。当年我们的爱情，被我喂了狗了。我对不起你，你还能原谅我么？这世上，还有谁会像你一样地爱我。
赵飞其实只是沾了沾酒杯，可这昔日爱恋过的女人，就在旁边絮絮叨叨，一时爱恨难明，飘飘忽忽地，就把车开了一圈又一圈。
他只想把喝醉的林丽送回家，最后却没控制住脱缰的旧情，被嘟嘟囔囔的林丽拖着抱着，狠狠地滚了一回床单。
宣泄完多年的怨愤，看着身边心满意足的林丽，他终于想起了亮亮和乔雨。
05
赵飞以为，自己是一时心软。哪知道偷腥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如今的林丽，没了当年的公主范，在他面前宛如柔情似水的小妻子， 给了他全新的感受。大大满足了，他空悬多年的那颗男性虚荣心。
赵飞没想过离开乔雨，毕竟夫妻多年，她是亮亮的妈妈。
只是他受不了，乔雨的狐疑和审视。他不过偶尔和林丽叙叙旧，找点快活。谁还能没个初恋的秘密。
这女人太敏感，连他正当外出，都带着打量的目光。他不是心虚，只是厌烦。被人盯着后脑勺的滋味，很不爽。
他想着，只要乔雨恢复从前的温顺、识趣，他会和林丽说个清楚，断个明白。毕竟是你当年甩了我，覆水难收。
他不想做个破坏家庭的罪人，不然他无法面对亮亮纯真的眼神。
可是他的宝贝亮亮，怎么就得了可怕的白血病。
06
乔雨醒了，一把抱过儿子，踉跄着冲到医生办公室，咕咚就跪下了。
主任，求你救救我的亮亮，他才五岁，他还没好好看过这世界。他一直是个活泼健康的孩子，是不是误诊了？
亮亮就是我的命，治不好他，我也活不成了。乔雨一边放声号哭，一边不忘小心护着儿子。
赵飞也扶着母子俩，双眼通红地说，求求你们，一定要治好我儿子，让我做什么都行。
饶是医生们见惯了哭天抹泪的家属，还是被这一家三口的悲痛，弄得叹息动容。你们别吓坏孩子，只要能治，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很快，医院复查会诊，制定了一套化疗方案。共分10次，每月一次，周而复始。
乔雨陪着亮亮，开始住院治疗。赵飞一下班，去父母那儿吃了饭，就忙着往医院赶。
化疗的过程很痛苦，为了让孩子配合治疗，乔雨一刻不停地守着儿子，给他讲各种勇士战怪兽的故事。
儿子说妈妈不哭，亮亮很勇敢。疼得满头大汗、浑身哆嗦的亮亮，眼泪爬满小脸，也不胡乱挣扎。
看着懂事的孩子，乔雨强忍着双眼的酸涩，硬是咬烂了自己的下唇。
07
短短三个月，病友去了好几个。亮亮的病情时好时坏，稍有疏忽就会起烧流血。乔雨成天处在忧虑不安中，迅速地消瘦了一圈。
她在儿子面前强颜欢笑，一出病房，整个人就像失了魂。
圆润的下巴被痛苦打磨成了锥形，一双深陷的大眼，常常空洞地看向赵飞，刺得赵飞心里发虚。
赵飞也憔悴了许多，胡子拉碴就去上班，他没时间顾及形象。他是个男人，得撑起这个家，乔雨再不好好休息，她也会倒下的。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坚强。连他都不忍听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可乔雨愣是伸出胳膊，让疼得受不了的儿子，咬了一次又一次，脸上还总是带着笑。
没有合适的骨髓配型，谁也保证不了小亮的治疗效果。听说脐带血能治白血病，乔雨就缠着赵飞，要给儿子生个弟弟。
她的态度主动疯狂，可是身体依然像块水上的浮木，只是听天由命地漂着。跟林丽的风情妖娆，根本不能比。
赵飞知道，乔雨只是想要个救命的孩子。可是越努力，越失望。验孕纸上，总是冰冷的一条线。
倒是林丽打来电话，说怀了他的种，再不去看她就去打胎。
赵飞说，打吧打吧，别跟着添乱。林丽笑，骗你的，知道你心情不好，不如来我这里放松下。
08
三个月后，小亮病情又恶化了。
乔雨在监护室外，死命抱着赵飞哭，一定要救亮亮，只要能救儿子，你想做什么我都不管。
赵飞拍着乔雨，亮亮也是我的儿子，我会救他，会救他。孩子被推出来了，小脸白得像纸，别说哭喊，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乔雨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随时面临崩溃。赵飞的老父亲着急之下，又梗阻中风。
焦头烂额的赵飞，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那么无能为力。儿子的病，成了看不到头的无底洞，他现在已是债台高筑。
他的日子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风光，车子房子都是贷款买的。
为了陪儿子治病，他的工作也受了影响，业绩提不上去，很快就会被人顶了位置。
乔雨想要卖了三房，保证后续。赵飞说要不先卖小房吧。乔雨立刻就歇斯底里起来，说他想撂挑子，不顾孩子死活。
赵飞觉得乔雨不可理喻，再说下去只会争吵。他摔门出去，钻到奔驰车里，点着一根烟，开始默默流泪。
他想过要砸锅卖铁，治好亮亮。可是如果倾家荡产，还换不回儿子的一条命，他这辈子还能剩下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空了，伏在方向盘上渐渐地哭出声来。
林丽打来电话时，他还恍惚着。林丽说你怎么了，你在哪呢？要不要紧，我就去找你。
赵飞擦干眼泪，狠狠吸了口烟，发动车子，去接林丽。对，他还有林丽，他要问问，是不是真的有了他的孩子。
09
乔雨，站在夜色里，看着赵飞的车绝尘而去。使劲揉了揉脸，抹去了满脸的泪水。她只是回来拿些换洗的用具，儿子还在医院等着自己。
她是故意激怒赵飞的，至始至终，她都知道有一个林丽，是赵飞心中的朱砂痣。
小亮出事前那段日子，赵飞不是出差就是开会，回家除了呼呼大睡，就是冷言冷语。起初她还安慰自己，是工作压力大吧。
可他总找茬斗气，乔雨忍不住翻了他的手机，发现了一个刺眼的备注：林丽。可是微信里的聊天记录，是空的。
她回想种种蛛丝马迹，忙着找证据，才忽略了孩子身体的异常。
她现在再也无心，去修补自己的婚姻。
只想要很多很多的钱，能给儿子续命。
她看得出，儿子病情的反复，让赵飞生了退意。自己没法工作，一旦赵飞狠下心，放弃治疗，亮亮就没了生机。
几天前，林丽挺着肚子来过病房。她说和赵飞是真爱，只要乔雨肯放手。等她生了孩子，会给哥哥提供配型。
乔雨木着脸，看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高挑、艳丽，还带着股虚伪的同情。当初是她移情别恋，现在又拿真爱说事。
但她确实希望，能有人帮儿子配型，无论是谁。她说好，口说无凭。我会给你让位，只要你的脐带血能救我儿子。
10
第二天傍晚，赵飞心情愉悦地出现在儿子面前。
有了林丽的保证，他相信自己成了救治儿子的大英雄。正是因为自己的意外播种，才给儿子播种了希望。
所以对于开口提离婚，这件事变得不再难以启齿。
乔雨没有多做纠缠，她要了那套老房，再补给儿子三十万治疗费。
赵飞以为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加上愧疚很快凑足了钱给她。
乔雨猜测，那里有林丽的积蓄。
她不能原谅赵飞，在儿子有难时，还和林丽纠缠不清。所以她算计了他。
她在医院，听一个管拆迁的家属说，老房那一片已列入年度拆迁计划。
贷款未清的大房，远不如这套小房值钱。
那对狗男女，急着要为孩子正名。有了铁证，她也不怕他们反悔。
毕竟，儿子也曾是他的心头肉。
就算他不要脸，他还得保住辛苦奋斗的工作。男人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前程。
儿子是乔雨的全部，只要能治好他，别说舍了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就是舍了自己这条命，也行。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四个月后，林丽生了一个女儿。配型很成功，小亮的病情逐步好转。
很快，她成了第一批签字的拆迁户，她带着一大笔拆迁款回到家乡，开了个小店。
她要陪着小亮，走向健康的童年。
作者：幻小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