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91年秋季开学升入初三的时候,全班排名第一、年级排名第八的我被留级了。
我生于贫瘠的七十年代末的农村,物质资源匮乏、教育资源亦及其匮乏。不要说课外书了、连老师有时候可能都没有。
初二的那年开学、我们的班主任在给我们带班一周后被调走了。新班主任迟迟未来报道,学校也没有指定临时班主任,我们班变成了没人管的一群野孩子。
在所有的班都去上早操的时候,我们有的在教室、有的在宿舍、有的不知道在哪里;正常上课时间,有一小半的同学不来上课,来的有的在听课,有的打着瞌睡。在所有的班上晚自习的时候,我们还是有的在教室、有的在宿舍、有的依然不知道在哪里。我经常是晚自习不在教室的那拨人里面的一个。
学校后面是一块大约300平米的操场。操场是纯天然的,就是说没有任何人工或建筑物在里边,纯纯的土跑道,土围墙,欣喜的是,围墙的四周是两排高高的白杨树、白杨树下面是从来没有清扫过的厚厚的落叶。我喜欢在晚饭后就躲在白杨树下看书,看到夕阳落山了再回教室。有时候不想看书了就在落叶上躺下,看遥远而高的蓝天、蓝的像整桶油漆泼洒而成;看纯洁而柔的白云,白的像棉絮被撕碎而成。听风柔柔的吹过,看蚂蚁在周围忙碌觅食。
现在的孩子们是不能理解的,难道教育局不管吗?学校不管吗?家长也不在意吗?
我妈是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主要任务是把家里的地种上,让我们弟妹三个把一周的口粮带上;我爸买了一辆二手东风牌汽车跑运输常年在外,让他的弟弟们娶上媳妇,让我们弟妹三个把学费交上;我们的字典里也没有“零花钱”这一词汇。我们班的孩子们,年级最小的十四岁、最大的二十岁,可见家长们对教育多么的不重视!
半个学期后,我们的新班主任接手了我们班,我们才全部回到教室上课。我神奇地发现有两位年龄大的男生退学了,听说是结婚了。班上开始有学生开始偷偷摸摸谈起了恋爱。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学习一直是全班第一,年级排名一直在前十左右。父亲还是几个月回家,问问我的成绩后就不再说什么,依旧忙碌出车挣钱。
初二那年暑假放假就进入农忙季节。割麦子、打场、扬场,最后是装麦子。在我家打场的那天我们家来了三个男同学。说真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真的不知道当年那三个男生谁喜欢我。反正他们在我们家干了半天活。帮我们把场扬完麦子装完后,我把去镇上买了肉,请他们吃了饭,还给他们让了烟。说真的,我在学校时并不知道他们抽烟。我还埋怨我爸留他们吃饭。
奇怪的是,我爸没有问过我为什么假期家里来了三个男孩;只是让我妈后来问我学校的事情时我便如实相告。
在1991年秋季开学升入初三的时候,我爸并没有给我们学费就出车了,而是在我开学后直接去了学校。我只听校长说:“你把第一名从班级里留级,我怎么向新带班班主任给说法。”我爸霸气的说:“那时你的事,反正我姑娘必须留级。”
就这样我又上了一年初二。然后从初二开始一直年级第一,在初三时以全县第二十名的成绩被一家卫校录取,成立乡里第一个跳出龙门的女孩子。
我初二是的班班风很正,带课老师也很负责,全班同学大多数都在后面上了中专、高中、有几个上了高中的被名牌大学录取。
再看看原来的班级。那个班没有一个孩子上了大学。班级的第三名是一个长得像年轻时刘烨的男孩子,同时被多个女孩子追,最终在这种环境下迷失了自己,卷入一桩桩桃色事件中;第二名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也在那一年和班级的另一男孩谈起了恋爱,(这个男孩是那三个假期到我割麦子中的一个)并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在18岁时就结了婚,我还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假期中到我家来的另外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听说成了包工头,挣了大钱,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另一个就在我们家隔壁村,也是早早结婚、生子,现在回老家还能偶然见到。
同样一个人,不同的环境最终会将其塑造成什么样的结局和命运。
《荀子.劝学》中说“居必择乡,游必就士”,认为环境对人有重要影响,选择良师益友和有利的学习环境会远邪近正,修身主得。汉,王冲说:“譬犹练丝,染之蓝则青,染之丹剐赤。”意思是说雪白的丝线,你想让它变成蓝色,就把它放进蓝色的染缸中,你想变成红色,就把它放进红丝的染缸中。那三个男孩去我家的所作所为就让我爸窥见到我所在的班级学习风气不正、恋爱成风。虽然他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水平,可他用他的社会经验判断出了我在那个环境中所处的风险;虽然我们班孩子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可我爸想要他的宝贝女儿能走出农门,去改写一辈子种地的命运,所以他用他的智慧让我这个全班第一名留了级。
还有,在事情出现后,我爸并没有青红皂白骂我、而是让我妈问清了我所在班级的情况,及时止损;也没有像许多家长一样将三个男孩骂走、而是通过请他们吃饭、让烟等一系列行为摸清楚了我所面临的环境,保全了我的面子。
从那后、过些日子我爸就会去学校一趟,了解一下我、我弟还有我妹的学习情况,一直到我们三个从那所学校初中毕业。
谨以此文,缅怀我那因车祸去世二十周年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