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身死,紫金宫垂落。一夕重生,凤华重起。

聂青婉坐在金碧辉煌的九龙太后凤座里,凤座一侧的紫檀木八脚奢华的桌台上摆着凤心九烛莲台,莲台里燃着息安香,香气沁人心脾带着满室紫金宫殿的奢靡华绸肆意飘荡,她一身太后仪服贵不可言,面庞若雪,染了丹香豆蔻的手自然随意地搭在龙柄上,听着外面一步一步踏来的脚步声,她轻轻地端起一旁的琉璃杯盏喝起了茶。

一杯茶还没入喉,门外的人踏了进来。

聂青婉头没抬,只面无表情地继续喝茶。

只是,茶杯的边缘刚递至嘴边,才与嘴皮擦了个边儿,另一头的杯口就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指摁住。

那人笑道:“怎么偏生看朕来了就喝茶?”

聂青婉松开手,任由茶杯被人夺了去,一并的,那刚沏好的雪白毛尖也入了别人的喉,她虽然有点惋惜,但也不怒不气,只没什么情绪地问:“皇帝这个时候来哀家这里做什么?”

那人道:“看看你。”

聂青婉道:“皇帝不打算敬称哀家一声母后吗?”

那人忽地一笑,笑罢将空了的茶杯往旁边一甩,堪堪正正,压在了那凤心九烛莲台上,堵住了浓郁的往外溢出的息安香。

声音微沉,却又沉中含笑,一如这紫金宫里的奢靡华绸,肆意矜贵,他说:“从即日起,母后便不用再燃这息安香了,朕让你永远安息。”

聂青婉神情不变,只抬起头来,这头一抬,风华如圣光降临,尊贵的仪容,绝天下而不可能再有的倾色容颜,一刹时就让面前的男人心尖缩了一下。

可他没动,就看着她慢慢地看过来,漂亮的眸瞳里散发出比他这个帝王还要令人威慑三分的气势。

他忽地又一笑,下一秒,落于凤心九烛莲台上的琉璃杯盏咔的一声碎成两半。

聂青婉手指蓦地一紧,呼吸顿时陷入凝滞。

她大概知道自己中了什么,却力持镇定,一字一句道:“早知道你如此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哀家当初就不该选你。”

那人道:“可你选了我。”

聂青婉道:“哀家后悔了。”

那人慢慢走过来,伸手掳住她,将她抱在怀里,他自己坐进那宽大奢华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宝座,手指抚摸着她的脸,看着她这张让自己心动到无法克制的脸,一时心生不忍,但最终,还是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

当她眼睛闭上的那一刻,他抱着她说:“朕想要你,却不是母后,而是女人。”

那一天,年仅二十八岁的缙安太后暴毙宫中,这个曾经踏遍五湖四海,一指抵定了大殷江山的传奇女子,被自己一手选中的继承人给坑死了。

大殷太后,扶皇室正统,稳江山社稷,十年来她的话就是圣旨,就是天意,有她在,就有神在,她是众人信奉的神,更是大殷的神。

可突然有一天,这神死了,大殷塌了半边天,全民哀痛,朝纲大乱,但年轻的帝王雷厉风行、运筹帷幄,短短不出三天的时间就稳住了朝纲,自此,大殷正式进入殷皇统治,而那个传奇了整个天下的女子自此埋入黄尘,成了翻篇儿的历史,再不复追忆。

三年后,聂青婉从沉睡中醒来,却不是在紫金宫殿里面,而是在晋东王府中,她睁开眼的瞬间,守在床边的宫女大声喜叫:“郡主醒了!郡主醒了!”

她这一声喊,整个晋东王府就炸开了锅。

晋东王、晋东王妃、晋东世子,还有今天来此作客的谢包丞、王云峙以及谢右寒、王云瑶纷纷惊愕地起身,跟在晋东王、晋东王妃以及晋东世子身后去了福祈院。

福祈院里,聂青婉在看着帐顶发呆。

晋东王、晋东王妃、晋东世子一前一后急切切地冲进来。

冲进来后就直奔大床。

一近床畔,一看到那个昏迷了将近有半年之久,令所有王府里的人都操碎了心的女孩儿醒了,晋东王老脸一激动眼中顷刻就闪出了泪花。

晋东王妃也是高兴的想哭。

晋东世子华州看着床上的人儿,喜道:“妹妹可算是醒了!”

晋东王立马冲门口喊:“快传祝一楠!”

外面立刻有人应一声,既高兴又慌张,脚步匆忙急切地跑去喊祝一楠了。

晋东王妃往床边一坐,看着聂青婉,情绪激动到难以自抑。

缓了很久她才压下这一惊天的喜悦,冲聂青婉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聂青婉转头看着他们,慢慢的,又转头看向走进来的谢包丞、王云峙、谢右寒以及王云瑶。

看了很大一会儿,这才收回视线,对着晋东王妃轻轻地说:“有点渴,想喝水。”

死前没喝到那杯水,回魂的时候总要喝一杯的,敬过往死者,更敬当下生者,生者是指谁,聂青婉心知肚明,她在心里冷笑,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华州的妆扮。

他已经过了弱冠,也就是说,他要么是二十岁,要么是二十一岁,不会再多了。

那么,距离她死到如今,大概有三四年了。

这三四年里,那个男人是不是活的很风光很舒坦很得意?

聂青婉觉得养一只狗也比养那个男人强,至少,狗不会反咬主人,可那个男人,在他羽翼丰满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杀她。

呵,好一个连狗都不如的畜生。

不,畜生都不如。

聂青婉说想喝水,晋东王妃自然是立刻传人去倒。

倒罢递过来,她亲手接住,要喂聂青婉。

聂青婉摇头,虚弱地道:“我能喝的。”

晋东王妃一脸慈爱温和地说:“你刚醒,身体还虚着呢,别又一个不支倒了,母妃喂你。”

聂青婉看着晋东王妃,默默地抿了一下唇,说道:“谢母妃。”

晋东王妃刹时眼眶一红,掏了帕子擦了擦眼,泪中含笑地侧身给她喂起了水。

聂青婉喝的很慢,在所有杵在这个屋内的人看来,她是身体太虚的缘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缓慢地咽下那口恶气。

终于,一杯水见底,可心中的那口气还没咽下去。

聂青婉说:“还要喝。”

晋东王妃哎一声,又让宫女倒一杯。

倒罢接着喂,连喂三杯,聂青婉终于将心中的那口浊气咽下去,这才抬起手袖擦了擦嘴,冲晋东王妃露出一抹虚弱却令人放心的笑来:“不渴了。”

晋东王妃把杯子交给宫女,让她们拿走,转过脸来看聂青婉,看着看着眼眶又红了。

晋东王拍拍她的肩膀,对她道:“女儿好不容易醒了,这是喜事,你别尽对着她哭,要是把她再哭晕过去了怎么办?”

晋东王妃立刻抬脸怒斥他:“别一张嘴就是乌鸦。”

虽是这般斥,可还是赶紧的拿帕子将眼中的泪抹去,露出笑容,对聂青婉说:“你这一躺就躺了大半年,中间是一滴米一滴水都没进过,刚喝了水,现在要不要吃点儿东西?你想吃什么,母妃让人给你备来,吃好后让祝一楠再瞧瞧身体,别又有哪里不适……”

说到这,忽然顿住,后面不吉利的话死活不敢开口了,她连忙转换话音儿,又问一遍:“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聂青婉想都没想,说:“玉米糕。”

晋东王妃一愣。

晋东王也一愣。

晋东世子华州、谢包丞、王云峙、谢右寒、王云瑶俱是一怔。

聂青婉看他们的表情不对,轻蹙了一下眉头问:“怎么了?”

晋东王妃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

玉米糕不是什么珍馐美食,就属五谷粗粮内的一种,原先缙安太后在世的时候,这种玉米糕可谓是天下到处皆有,而且口味不下百来十种。

因为缙安太后最爱吃这一款米糕,大家又尊她敬她爱她如神,自然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地为她做出最美味的玉米糕。

可自从三年前缙安太后瓮毙,这种玉米糕就被新皇勒令禁止销售。

民间不许自产,更不许私自贩卖,只许御膳房做出进奉皇上。

若民间有谁私自产了这种糕饼,那就是诛连九族的死罪,这不是儿戏,也不是一句玩笑话,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悲惨血案,新皇虽然爱民如子,可只要牵扯到了与缙安太后相关的事情,哪怕只是一口小小的糕饼,都是大开杀戒的。

晋东王妃小声叹一口气,原先女儿清醒的时候,倒也还能吃得着,主要是,那个时候灭族血案没有发生,还有个别胆大的商人敢私下里贩售,以他们晋东王府的地位,想要买一些来吃还是有可能的,但那血案一发,再无一人敢私下贩售,自此,玉米糕倒真绝迹民间了。

晋东王妃不想让女儿刚醒来就知道这些遭心事,只道:“现在没有玉米糕了,你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聂青婉问:“为何没有了?”

晋东王妃道:“没有就没有了,哪里还有原因,你与母妃说,还想吃什么?”

聂青婉眼珠子转了转,看看晋东王妃,又看看晋东王,再看看杵在床前的那几个人,心里不大明白,但也不继续追问,总归,她现在活了过来,往后有的是机会弄清楚所有的不明白,她唔一声,说:“那就弄点饭菜吧,我不挑食的,母妃让他们看着准备就是。”

晋东王妃见她有胃口吃饭,简直高兴的合不拢嘴,立刻哎一声,亲自去厨房通知了。

晋东王妃离开没有多大一会儿,祝一楠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赶过来后看到屋内那么多人,立刻一一上前见礼。

见礼还没见完,晋东王就不耐烦地打断他:“哪里来那么多的礼数,快先来给郡主看看,看罢你再好好见礼。”

祝一楠立刻收起手,讪讪地道:“是。”

他拿出脉枕,又用一块薄布搭在聂青婉的手腕上,隔着布,他开始给聂青婉号脉。

晋东王摒气凝神地站着,晋东世子也心口悬了一块儿大石,主要是他的妹妹为了抵抗嫁入皇宫的命运,不惜以死相抵,竟然偷偷喝下了一丈红。

一丈红是晋东区域十分凶狠的毒药,几乎是穿肠即死,还好当时有个机伶的婢女发现了妹妹的动作有异,冲上前打落了她手中的药瓶,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虽然及时打落了药瓶,可妹妹还是误食了一些进肚子里面,当时可真是吓坏了晋东王府的所有人,拒嫁入宫,本来就是大罪,她还以死相抵,那就是罪加一等。

皇上还没有追究,因为当时祝一楠匆忙赶来,做了紧急处理,喂了解药给她,她却自此昏迷不醒,一躺就躺了大半年,这突然醒来,不知道她的身体如何了?

华州忧心忡忡,谢包丞、谢右寒、王云峙、王云瑶都静静地立在一边儿,等待祝一楠号脉结果。

大概两盏茶的功夫过后,祝一楠收回了手,晋东王华图立马出声问:“北娇怎么样了?”

华州也跟着问:“我妹妹的身体无碍了吧?”

谢包丞、谢右寒、王云峙、王云瑶也一瞬不瞬地盯向祝一楠,等待他的回复。

他们都很紧张华北娇的身体,尤其王云瑶,她与华北娇是绥晋北国众人所知的好姐妹,二人同龄,又一起玩到大,降国之前,华北娇是绥晋公主,王云瑶是公主侍读,绥晋归入大殷之后,华北娇成了郡主,可王云瑶跟华妆娇的感情却没有变。

身为好姐妹,却没有察觉到华北娇有赶死的决心,王云瑶很自责。

祝一楠抬起手臂虚虚地擦了擦额头,这才看着六个眼巴巴期待的眼睛,松下吊着的一口气,说道:“郡主的身体没有大碍了,脉象平稳,是正常人的频率,一丈红彻底清除,只是躺了大半年,身子比较虚,得养着。”

谢右寒眯了一下眼,问道:“一丈红既清除干净了,郡主为何会昏睡半年?”

祝一楠摇摇头:“不知。”

华州道:“只要养着就好了吗?”

祝一楠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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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图面色稍霁,却还是让祝一楠开一些补身子的药材出来,送到灶房,让厨娘们定时定餐地熬给华北娇喝。

祝一楠应是。

华图冲他摆了摆手。

等祝一楠离开,华图坐在床沿,盯着床上的聂青婉,也就是如今的华北娇说:“娇儿听到了吧?你的身子好了,只需养着,以后万不可以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你若不想入宫当妃子,咱们好好与皇上说,皇上爱民如子,应该不会为难于你。”

华州也道:“是啊妹妹,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你在喝一丈红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父王,想过母妃,想过哥哥?为了一个不想嫁的男人,轻易了结自己的性命,你说你傻不傻?”

谢包丞在一边提醒:“那个郡主不想嫁的男人,是皇上。”

谢右寒横凛了谢包丞一眼,插话道:“管他是谁,郡主不想嫁,那就不嫁。”

王云峙笑了一声,说道:“右寒年少轻狂,说话当不计后果,可如今的天下不是绥晋,能任我们恣意妄为,虽然新皇爱民如子,可到底,圣心难测,龙鳞难逆啊。”

王云峙的话语落定,所有的人面上俱是一片沉寂。

须臾,躺在床上的聂青婉轻轻抬头,问道:“皇上要招我入宫?”

华州道:“妹妹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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