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单身催乳师的海漂生活(五)——小心产后抑郁

催乳师的职业由于独立、自由,且收入丰厚是很多局外人羡慕的,个中辛酸只有自知,但总体而言是充实的,有价值的。做的时间越久越有成就感,越喜欢它。

每天打交道的都是产后妇女和婴儿,这是一群需要关爱和保护的弱势群体。因此,作为女人,深深理解女人在生产之后所面临的种种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无以言说的困扰和失落感。当从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变成一个腹大腰粗,眉脸臃肿的新妈妈,要适应新妈妈的角色,还要适应产后的一切身体上的不适。很多产后妈妈因为不适应角色转换,而出现一系列抑郁症表现。在催乳师职业生涯中遇到过轻重程度不等的抑郁症宝妈至少不下于百例。

产后抑郁症症状

产后抑郁症患者最突出的症状是持久的情绪低落,表现为表情阴郁,无精打采,困倦,失眠,早醒。脾气暴躁,自责,担心不能照顾好婴儿,自暴自弃,对身边人充满敌意,对生活失去信心等。

产后抑郁的妈妈们看见孩子就哭,难过。她担心,这孩子这么小,怎么可能养得活?对抚养一个孩子长大感到异常地绝望。这个时候,如果家里人再给她冷言冷语,再吵嘴,再不管她,让她独自面对这些事的时候,产后抑郁症就有可能会变得越来越重。

这一天,接到一个宝爸的电话,说他老婆产后奶水极少,需要专业催乳师上门催乳。于是根据提供的地址找到一家弄堂的老房子,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自称是婆婆,开门让进房间。看到宝妈躺在床上,知道我进来,身子动也没动,走近她时,她一头长发散乱地将脸遮去了一半,眉眼五官长的挺秀气,面色腊黄,睡眼惺松。给她打招呼时,她身子虽然动了动,但有如慢镜头一般,眼神暗淡无光,毫无生气,回复的声音也是低弱无力,表情淡漠。按照操作常规开始给她开奶,她机械般缓慢移动身体,毫无反应。我边操作边询问她哪里不舒服,她似乎不想说话,只是惘然任由我在她身体上抚弄。而且还昏昏欲睡的样子。真是“三句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我感觉她不理睬我,沟通好困难。但还是语重心长地跟她聊母乳喂养,聊宝宝,聊我见过的案例。

这时婆婆过来说,宝宝吃不到啥奶,只好喂奶粉了。我抱起宝宝,夸宝宝长的好漂亮好可爱,还帮忙给宝宝换了尿布湿。


宝妈这时才开口问我一句, 宝宝吃不到我的奶,怎么办?宝妈终于张口主动说话了。我马上鼓励她说,你只要坚持亲喂,并按照我说的做,宝宝会有奶吃的。于是指导如何正确喂养。然后我让她张嘴,看到她舌头上厚厚的一层黄色舌苔,问她是不是吃东西不香,眼眠不好?她说:一点儿没食欲,啥都不想吃,夜里整夜失眠不能睡觉。问她想啥?她说,担心宝宝吃不好,长不大……感觉自己没啥用,有时想一死了之。听她这话,我心里一惊:典型的抑郁症表现!

但是,我不能直接告诉她这是抑郁症,只能跟她讲我之前的遇到的宝妈没奶水,通过饮食调理和精神上的自我开解,后来奶水越来越多的故事。还给她制订一个追奶方案,要她每天努力做到:多起床活动,多抱抱宝宝,抱宝宝时唱几首欢快的儿歌(还列出歌单,唱几句给她听),宝宝睡眠时也要给她唱歌,陪伴宝宝入睡,看看宝宝的小脸蛋,小手小脚,此时心里充满爱意,奶水自然会多起来,最后宝宝哭的时候都会有泌乳反射……每次宝宝哭闹先亲喂宝宝,然后不够吃才适量添加奶粉……人生的任务在这个时候已经完成了一半,后面还得继续努力,有可爱的宝宝,爱她的老公,还有这么贴心的婆婆帮助她,后面会越来越顺利。不用纠结自己的奶水够不够,只要放松心情,坚持亲喂,保证充足的睡眠和营养,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再说奶水真不够还有奶粉呢,宝宝不会饿着,他会自然健康成长,不用作无谓的担忧。世上的所有哺乳动物都是这么从小不点儿长大的,何况我们人类宝宝,生命力顽强着呢,饿了会叫,尿了便了也会哭,还有婆婆老公都会帮她,完全不用担心那么多。——我努力地对她进行精神疏导。

心里清楚,这种中度抑郁症宝妈的奶水完全由精神因素所导致,要给她进行精神疏导和关怀,可能不是我一次就能解决的问题。还需要医疗干预。     


临走前我避开宝妈跟婆婆沟通,告诉她,宝妈抑郁症很严重,有轻生的念头,她整夜不能睡觉,很难熬,白天一点儿精神没有。一定不能忽视,尤其是要告诉宝爸这事,全家人要重点关爱她,鼓励她,陪她一起度过难关。最好能去医院看医生,如果需要,趁早治疗。最后提醒她,一定要严密守候宝妈身边,以防发生意外。此时母乳喂养跟宝妈的精神障碍相比,已经不是最重要了。只要宝妈重振生活的信心,爱宝宝爱家人更爱自己,母乳喂养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这是我遇到的最严重的一个产后抑郁症的案例。源于她亲口说出了轻生的话语。             

随后有一天,我刚在妇保院病房开奶结束,走到楼下大门口,看到一大群人在院子里议论纷纷,一位大妈说,刚才有个女的从十三层的楼上跳下来了。刚被拉走,地上还有血迹。有人说是产后抑郁了,因为没奶,护士一句话说的不好就跳楼了。感觉这种说法不大可信,即使没奶,护士决不会用语言刺激产妇的,要说也可能是家人和外人不经意的一句话。

曾看到一则新闻视频曝光,年幼的孩子,正被自己的母亲掐着脖子,深摁进水里。孩子拼命的蹬着四肢不断挣扎,可母亲不为所动,牟足了劲死死摁住,恨不得他立刻窒息。她的眼神里,尽是空洞与麻木。

想想产后抑郁,到底让女人陷入了何种境况?让她们有如此癫狂的举动!这些母亲并不是想伤害自己的孩子,相反,她们深受抑郁折磨,一心求死,但又担心孩子以后要承受失去母亲的痛苦,受到他人欺负。受到这种灾难性的认知影响,她们决定带上孩子一起死。这其实是一种盲目的爱。

一位宝妈这样形容:我像活在一个密封的塑料袋里,连一丝透气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如同膨胀后,又迅速干瘪的气球。内分泌的变化、社会支持的缺乏、自身角色转变带来的不适应,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引起产后抑郁。得不到心理的关爱,和情绪的疏导,只能让产后妈妈们在痛苦中越陷越深。 

     

  还又有一次,我应约去给一位高龄产妇开奶。那时已经是初秋时节,空气里有丝丝寒意。我换上了新买的深蓝色上面小白点的及至膝下厚实长裙走进她住的一个单人病房,当时有个老太太是她妈妈,照顾她。开奶全程她都阴郁着脸。当时感觉她可能抑郁了,但跟别人不同的是,她非常强势,说话快而口气冲。比如我给她宣传母乳喂养的好处时,她马上接口大声说:别跟我说母乳喂养!我不会母乳的!等一出院就住进月子会所,会所有人会给孩子喂奶瓶,我就用吸奶器吸出来。你现在要做的是把我的奶管打通,我好用吸奶器。……仿佛她的乳房就是个容器,我能用特技把每根乳管给一通到底。我苦心婆心给她说乳房的泌乳原理,母乳喂养的渐进性和必要性,她仍然嗤之以鼻。叫我“住嘴”,还指责我穿的裙子很难看,象拖抹布似的……当时真是愕然,心里感觉到她扭曲的心灵,但我不能跟她争执,只是强忍着屈辱,眼泪噙在眼眶里,再不能说什么,但还是认真地给她操作完成。老太太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临走时老太太送我到电梯口,一再跟我道歉说,对不起。她就这一个女儿,三十九岁才结婚,找个男的是二婚,对她不好,这次生孩子,吃了很多苦头,她一肚子怨气没处发,遇上我就发泄了,让我一定不要介意。听老太太这么说,我也释然了。对她说,她女儿有产后抑郁,要多关爱她。     

我也因为那次的受辱,每次看到那条裙子就想起宝妈当时那张无比痛恨的表情,感觉自己是不是触到了她心底的某个痛点。为此,我再也不愿意穿那条裙子,以后每次去宝妈家里都尽量穿的简朴点,操作时换工作服,戴好口罩。尽量不要触碰她们敏感脆弱的神经,一旦她们发泄自己的怨气,也不要跟她们计较,因为她是弱势人群,一时强势也只是伪装和发泄,我们做为医者上门服务要以妈妈的姿态去帮助她们,为她们答疑解惑,减轻痛苦。                                                                       

具备这种心态,我的客户们都非常信赖我,她们在产后无论遇到啥疑惑都爱向我发出求问信息,有时是宝宝的便便或者喂养问题,有时是自己的饮食问题,有时为突然的乳房不适,有时甚至为能不能吃榴莲,能不能侧睡这样的问题,我都是有问必答。并让她们加入到宝妈互助群,多和产后妈妈交流和沟通,进行及时的倾述和宣泄,还要恢复过去的社交,生活圈,把自己的现状幸福生活分享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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