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躲这个冬天，我是在躲你

南半球来信

文／楼小楼

亲爱的L：

你好啊。

听说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冷到所有卖羽绒服的商家恨不得放鞭炮来庆祝。我没能赶上这份热闹，早早跑去了穿短袖T恤的南半球。朋友在语音电话里嘲笑我身体太虚弱，他们都以为我是在躲这个冬天，其实我是在躲你。我也不是怕见你，我是怕我在了然后也见不到你。听起来太绕了，对吗？你以前总是说我语言表达能力太差，但其实我和别人沟通得很好。

我在这租了一间很小的房间，我跟房东说，我平时不常呆在房间的，小一点也不碍事。可实际上我经常一整天一整天地躺在床上，或者坐在窗子边发呆。但我并没说谎，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是说头两年，我成天拉着你在外面闲逛，连家里热水器坏掉了也没发现。我们赶回去以后，房东在走廊里大声训斥我，还说下个月不再租给我了。我当时心里很害怕，不是怕房东把我赶出去，也不是觉得自己要睡在大街上了，我不是在怕这个，我只是害怕别人朝我大声嚷嚷，这个应激反应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我是说，每当有人朝我大喊大叫的时候，我都会因为情绪失控而突然落下泪来。当然那个时候你并不知情，你只是把我拉近房间里，然后平静地对房东说：“不用你赶，我们明天就搬走。”然后你连夜帮我打包了行李，第二天就雇了辆车把它们都拉到你的公寓里，连着我也一起。

我是因为这个，才和你住在一起的。

刚才有人按了门铃，是隔壁的邻居，她来问我自己家小孩弹钢琴的音量是否过大打扰了我的休息，我说没有，但心里诽谤说经过她的提醒，现在有了。然后她拿出一张纸问我是否可以在上面签名，表示关于小朋友弹钢琴的音量我没有异议，我想询问一下钢琴联系的时间和时长，但最后什么也没说，乖乖地签了字，目送她离开。我好像很难拒绝别人的要求。我感到很懊恼，懊恼的不是学不会拒绝，是我刚刚好不容易回忆起的事情又忘记了。

我趁着回忆的时间用吸尘器仔仔细细地吸了一下地毯，其实房东没要求我这么做，是我自己想的。我刚搬进你家的时候也是每天拿吸尘器吸地毯，连桌子腿下面也要吸干净，然后喊你把厨房的饭和菜端来，和你一起吃饭

我很喜欢一天中的这个时间，虽然你总是抱怨坐在地上吃饭影响消化，但还是会很配合地把投影仪打开，播放当下最流行的电视剧。我其实并不喜欢看电视剧，尤其是国产剧，但不知道为什么，浪费时间和你看这些，也觉得日子过得充实，这已经成了我们俩的保留节目——一起看白痴电视剧，然后吐槽它情节有多白痴。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想象过，等我长大了，结婚了，每天坐在沙发上和老公看新闻联播的样子，你瞧，那个时候流行的是新闻联播，现在我们身边的人已经不看它了，但我还是想说，感谢你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我小时候的愿望，那段时间我过得极端幸福。

我从你那里搬走以后找的第一个房子是半地下室，我并不是有意把自己形容得这么惨，只是那里的阳光不够充足，不像我现在这样，可以花一个下午呆坐着晒太阳。现在我手边的音响正播放着我们最喜欢的那首歌，歌名是葡萄牙语的，怎么翻译我们曾经特意查过，但现在我忘了。我会忘记很多事，就像你曾预测的那样，连你的事也会忘记。

我觉得这没什么，大多数时候记住并不是一件好事，“考试重点除外哦”，我能想象如果你在的话会对我这么说，人们总是喜欢夸大“记得”和“忘记”这两个词，但在我看来二者并没有什么分别，记忆是锻炼的产物，忘记是记忆退化的表现，没什么值得惋惜的。

对了，上上上个月我代购的桌游卡牌终于到了，但取快递的那天下了大雨，我不小心跌了一跤，盒子泡在水里，把卡牌浸湿了，我心里很嫌弃，但还是把它们都抱回家了——尽管我知道我或许再也不会玩它们，只是我必须带点什么回家，我出门了，为了取某样东西，所以我一定要拿着它回家。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去便利店买了杯咖啡，其实我并不想喝咖啡，只是店员告诉我别的热饮都卖光了。我端着咖啡，发现再拿一个盒子有点吃力，更重要的是我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发红了，于是我只得走到垃圾箱旁把装着卡牌的盒子扔掉，然后只拿一杯咖啡回家。“拿到一样东西也是好的”，回去的路上我这么安慰自己。

你看，我生活得还不错，住在有阳光的小屋子里，还买了一台咖啡机。我仍旧没学会做饭，于是改吃牛奶燕麦和水煮青菜，意外发现味道还不错。我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挑食了，我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因为喜欢，就一连好几天都吃同样的食物，拉着你一起。之前有一阵我很喜欢吃煲仔饭，每天中午都会去吃；还有一段时间因为你很晚回来，还会让你帮我带楼下的牛肉面啊炒饭啊上来，搞得老板每次见到你都会和你打招呼。刚从你那搬走的时候，我爱上了胡椒厨房的牛肉饭，要加一颗鸡蛋的那种，端上来的时候听着盘子里“滋滋——”的声音，心情就突然变得明快起来。最开心的是最近重新排了座位，再也不会有由于一个人去没人帮忙占位的苦恼啦，点餐以后只要找到对应的位置坐好就可以啦。看来这里应该经常出现像我这样一个人去吃饭的情况吧，总之很感谢啦。突然觉得一个人吃饭也不是那么不方便。

对了，我最近买了一些心理学的书，我一直想当心理医生的，你知道的，你还开玩笑说不要病人没治好自己先疯了，但现在我想重新开始学这些东西，我觉得我能做好的。

真的，就好像我曾经答应你的那样，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只是你不在了而已。

文/楼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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