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脚下(41)

      第二章  少年烦恼 

    第十七节  “三明一英”

      那场运动,深挖隐藏在革命队伍里的坏人,只有普遍性,没有特殊性。无一单位,部门,机构,工厂,农村另当别论。南兰屯文革最大的成果,就是挖出了轰动全屯的“三明一英”反革命集团。这在那个年代,是最典型的案例,也是阶级斗争的胜利。所谓“三明一英”反革命集团。其实就是四个人名字的组合,分别是志明、喜明,意明和世英。这四人都是南兰屯出类拔萃的人物。

    志明能言善辩,语言犀利。

    世英聪明智慧,足智多谋。

    喜明貌不惊人,为人低调,就是这样的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却成了这场斗争的主要人物。

      这个喜明,据自己说十来岁就当兵,给中央首长当警卫员,经历过大大小小战役无数次。后耒转业带着老婆孩子到父母闯关东的地方落脚。

      这个喜明,个矮短胖,头大肩宽细腿长发,其形象与现实版的卡通如出一折,活生生的一副漫画。蓬松的头发连着络腮胡子,遮住了半张脸,眼仁深邃,几颗大金牙总是祼露在厚厚的嘴唇外面,逢人便笑,讲话谦和,点头哈腰,总给人一种神神密密假假惺惺的感觉。总觉得他的脸上戴着一副假面具。

  这个喜明,每逢有要饭乞讨的人,他都热情的过份,不但慷慨解囊,给米给饭给水,有的还拉到家里坐坐,嘘寒问暖,总让人感觉善良背后有虚伪,借机搞传递情报之类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妻子原来是河南洛阳拖拉机厂的一名女工,长的很秀气,有南方人的小巧和妩媚,面带笑容,与邻里相处,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

    这个喜明,家有五子,都是按出生地冠名,由此可见他家也是走南闯北,经历颇多。老大河南生人叫豫勇,老二大连生人叫连勇,老三洛阳生人叫洛慧,老四吉林生人叫吉兰,老五也是吉林生人叫吉勇。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一九六八年,农村还是很穷,能买的起戏匣子的人家真是凤毛麟角。他家确在柴火垛边上立起了蜘蛛网一样的天线。他们家破破烂烂,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很少有人到他家去,他也不让孩子们到别人家去玩儿。和邻里的关系始终保持若即若离的一种状态。就是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家反到在文革时没能逃出厄运,遭到了灭顶之灾。有些群众根据他的种种迹象,开始了大胆的想像,怀疑他是台湾潜伏下来的特务。然后就操了他的家,具说在他家发现有私藏的发报机,还说他经常在夜间给台湾发报,柴火垛上的天线就是物证。这一系列的表像、想像、与电影里的表演的特务又是那么相像,然后就把他抓起来,关起来,进行严刑拷打,逼问怎么同台湾联络,都和谁勾结,发过多少次电报,内容都是什么。不说就用皮带抽,把他五花大绑,跪在半米高的砖垛上。游斗的时候,站在汽车上,脖子上挂着大特务喜明的大牌子,拉着游街示众。有时将他双手反绑吊在房梁上折磨他,扛不住就信口胡诌,编造谎言,每挨一次暴打就编一个离奇的故事,而且越编越大,越编越离谱。这深刻彻底的交待,也让他暂时少挨了多少次鞭打和疯狂的摧残。后耒他交待的问题太多太严重,怕将他打死,就把他圈起来,由民兵日夜看守。这揪斗是株连家庭的,他妻子也没能逃出厄运,被剃了光头随行游街。可怜他家的那些孩子,大的与我相仿,家没人照顾,孩儿没人照顾,只能大的照看着小的,孩子的情感里怎么能相信自己的父母成了大特务,在他们幼小的身心里留下了创伤。

  我家和他家是邻居,他家在我家东院,没出事前还有来往,这事件发生以后就来往很少了,想来邻居成了反革命集团里的大特务,这是多么可怕的事,越想越后怕。如果真的是大特务,不知哪天能否扔一颗炸弹把这个屯子毁了也保不齐。那种单纯幼稚的想法,趋同与形势。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风气盛行乡里,屯里和人群里。地主富农成分的,更是每天都惊慌失措,如坐针毡,无论批斗谁,游街谁,都得一个跟着一个的陪榜示众。

  纠斗在不断的开展,深挖继续深入,这屯里斗的最厉害的当属小学教员赵淑琴。赵老师的父亲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吉林富商赵明宇。论辈份我家父为长辈。据爸爸讲他们家是一方富甲,吉林城里有好多店铺,开钱庄,挖煤淘金,就连周边县城和大的集镇都有他家的买卖,房产。他是读书之人,也是开明之人。

      临近年节都要放粥接济乞丐。抗劳计打短工的都愿意到他家干活,因为他家给长工吃的不糊弄。虽然他家是大地主,可没有民愤。解放前赵明宇就死了。他有三个子女,都是大学生,一个女儿在吉林市教书,一个儿子在外地工作,大女儿赵淑琴在我们屯里教小学,嫁给了富农子弟,屯小学的校长徐俊生。文革这俩人成了学校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代表人物,遭受到了无情打击,精神上,身体上都受到了极度的迫害。她的家也被抄了,所有的东西都摆在小学操场的四周,供人参观,做为批判地主阶级剥削穷人的罪证。这也真是让老百姓开了眼了。那些眼花缭乱的东西连见都没见过。光绫罗绸缎就好几箱子,有手工刺绣的被面儿,枕头,衣服,裙子,旗袍,绣花鞋,袜子,幔帐,桌布,门窗帘生活用品。更有造型精致的高级钟表十来个,古玩珠宝,字画瓷器,稀奇古怪的物件应有尽有。人们越看越嫉妒,越看越憎恨,毫无人性的折磨那个瘦弱矮小的赵老师,带上一米长的高尖帽,上面写着“斗臭地主千金小姐赵淑琴”,游街,跪桌子,低头九十度几个小时,将她折磨的奄奄一息,本来就单薄的身体落下了永远也直不起腰的病疾。

  文革时期的南兰屯,主街,学校,各队的饲养所,贴满了大字报,大标语,中小学都停课闹革命了,大一点的搞串联,小孩子跟着大人起哄。那时我上小学四年级,因父亲的历史问题,在被批判的人员中也是在册的,所以我们每天都谨小慎微的在家里猫着不敢出门。有一天,我们班最淘气最咕咚坏小子来我家,给我送来一个红小兵袖标,他诡秘的对我说“我发展你为红小兵,就杨*霞咱们三个,因为咱们三个都是贫农,根红苗壮,咱们带上红袖标到街上闹革命,斗那些臭老九去。”我一听他说的,就联想到他在学校打人骂人,出坏主意让别人干坏事,还偷着笑,被老师拽着脖领子拎过耒扯过去的情景,心想我才不同你这样的野小子同流合污呢。就对他说“你当红小兵吧,我不佩,我爸还挨斗呢,我害怕见到人,你快走吧,别来我家。”他听我说不参加,嘴一歪用手指着我说,“哼!瞧得起你,拿什么把呢,不当拉倒,有的是人要当我都不稀得要,真不识抬举,算了算了,我找别人去。”我心想瘟神你快走吧。他悻悻的走了。打那以后不长时间我们班就有了很多红小兵啦。

      那时候上学就是开批判会或是跳中字舞,小学六年级之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渡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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