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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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遭受一场“牢狱之灾”，灭掉了我所有的过去，有时想与人说又羞于提及止于唇口。

      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避讳“精神病”三个字，就连医院都要写着“心理卫生中心”，好像大家都只是心理出了小问题。而事实就是只要你被人知道走进了这样的医院，你都是神经病，是疯子。我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说自己是心理病人，因为心理病在人眼中总是可治愈的，精神病=神经病=疯子=不可碰。

      我也确实在心理科住的时间最久，发病两年来只有三个礼拜左右在精神科。因为医生顾念着年纪还较小，心理科自由些，我看到医生锁着眉头来回改了两次单子才将入院建议给母亲去办手续，他说：“到了里面，忍着点。”

      我以为他让我忍着点孤独和恐惧，后来才知道不然，他是让我忍着点脾气控制点行为，否则心理科难容我，毕竟那里都是些不具备攻击性的病人，与二楼的疯子是有区别的。

      我的主治医生姓张，是个温柔而冷漠的女医生，除了第一天与例行查房，她从不主动找我，让我觉得住院反而没有了心理咨询而只剩吃药了。于是为了和她说话我开始捣乱，扔掉跑步机的钥匙；翻倒活动室所有桌椅；爬到立式空调上藏起来让所有人着急；不吃饭，把药扔掉让护士生气等等。然而，不然怎么说她温柔而冷漠呢，每次闹腾她都是轻描淡写说一句：“你去看看，小孩子发脾气都是这样又摔又闹的，有什么用。”

      “你为什么从来不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呢，聊天？你又不是我唯一的病人，要是每个人都要我陪着聊天，我还工作什么，好好把药吃了就行了，你平常的情况都会有护士反映的，一切正常，我就不会来找你。”

                        辛夷

      刚入院的时候引起了一场小小的围观，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有两个主管护士还被准备约束带的，主治医生当天查了我两次房，大多数病人都是默默地来，悄悄地走。我竟平白生出一阵自豪，被格外关照的欣喜。

      一直以来长相比较稚气，看着像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其他病房两个小妹妹倒看起来比我大了，其中有一个名字我很喜欢，叫辛夷。辛夷花很好看，很干净，我不喜欢有绿叶陪衬的花。辛夷从早上起床开始就跑到我的病房，我不爱做早操总想偷偷溜回房间去，她便拖着我到护士台面前做，我起初出于对她名字的喜爱都随着她，但没几天我就烦了，我讨厌哄着这样一个大孩子。

      我不知她因为什么住进来，听说来去也好多回了，但我猜想是因为同学关系，她的性格，太惹人厌烦了，我觉得，辛夷一定很想当公主，而且除了她的父母没有人让她当过公主。因为她长得太像猩猩了，也许是吃药的原因身体也胖，但是她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头饰过来，有皇冠、蝴蝶、流苏、蝴蝶结等等，每次都正正经经戴上，问我好看吗？自拍时各种卖萌的动作，再期待地给我看，无论我说好不好她都很自信地说：“我真的很可爱耶。”我看着有点想笑，有一次我确实笑出来了，于是她生气了，把皇冠扔给我再夺回手机，“有什么好笑的，你不许笑我！”转身就跑回了房间，我一点都不意外，也不想哄她，我知道她在学校在同学中一定受过不少类似“丑人多作怪”的嘲讽。

      她的妈妈，过了没一会儿就站在我的病房前，不进来，透过半开的门看我，我知道那个眼神，怀疑我说了、做了什么，想进来质问我又不敢，因为我是病人，急于保护女儿又忌惮与病人接触。我的妈妈，每次来看望我时，也是这样看其他病人的。这里的病人的家属总是这样，认为自己的家人是其中病情最轻的，是暂时性的，能痊愈的，其他人都是真正的病人。我妈妈总说：“你小心点别和那些人接触到。”“哪些人？大家不是都一样，我觉得他们比外面的人好多了。”“你这个孩子，你和他们不一样的，他们啊，都是治不好的。”我不再争辩，因为无意反驳。

      所以我不再和辛夷接触了，我不想了解她，也讨厌每次她妈妈禁卫军般站在门口，似看非看的眼神。有一天晚上我上了情绪，跑到走廊里尖叫，吵醒了许多人，护士急忙找了值班的护工将我按倒打了镇静剂，只是那些服用安眠药勉强入睡的病人大抵很难睡着了。

      我看到辛夷和妈妈也走出来了，她妈妈半护着辛夷，大约说了一些“你看她多恐怖啊”之类的话又回房了。

      辛夷也不再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