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哑巴死了。在我的印象中哑巴一直很健硕,双脚健步如飞,永远都有使不完的力气......我没有想到他会死的这么早。

哑巴是个男人,从我记事起他就是个哑巴,村里就他一个哑巴,所以都喊他哑巴,慢慢的大家也就忘了他的名字。哑巴并不是生来就哑,听村里人说是小时候发高烧把嗓子给烧哑了。哑巴除了哑,其他条件都不差,瘦瘦高高,脸庞黝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哑巴很勤快,平常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地里干活,从没见过他有什么娱乐活动,空闲时候会去做一些零工赚点外快,所以他们家经济水平也不算太差。我们家因为爸爸忙着做生意,农活基本上都是妈妈在处理。有时候有一些比较繁重的农活,会请哑巴过来帮忙,他总是随喊随到,从不拒绝。我妈极善良,从不白用哑巴干活。每次放工回来,都会给他准备一些工钱,还附带一些烟酒。有时候家里有什么稀罕的东西或者做了什么特别的菜,也会给哑巴家送一点,以感谢他平时的帮助。哑巴的哑语没有经过专业的手语训练,除了他家人看得懂外,其他人都没法跟他交流。但很奇怪,我妈能看懂,经常跟他比划来比划去,居然能做到无障碍交流。

哑巴是个热心肠,哪里有事他都能帮忙。村里的红白喜事,经常能看到他的身影。他也很聪明,什么活都能干。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砌的灶台。以前红白喜事都要自己搭建临时土灶,不像现在乡下也有承包的流动餐车。正常一般至少要砌4-5个土灶,这样才能承载几十桌的流水席。哑巴每次都是一个人和泥、搬砖,准备的妥妥贴贴。砌好的灶台稳固又不透风,大家无人不夸他手艺好。

他还会编各种竹制品,竹篮,竹簸箕,竹箩筐......好像没有他不会的。有时候我会坐在他们院子里看,砍来的竹子用镰刀分成几块,又分割成几根竹丝条,丝条和竹片在他满是厚茧的手上交叉翻飞,穿过来穿过去,一会功夫,就变成了一个个精致的工艺品。我羡慕极了,尝试着跟着他操作,但是眼睛会了,手却怎么也跟不上,还经常被竹子的毛刺伤到手,他却总是怡然自得像是在玩毛线球一样。

哑巴喜欢小孩子,每次看到小孩子都要逗一逗。他的口袋像有魔法似的,时不时的能变出各种糖果、蜜饯。小朋友在路上碰到他总能讨到一些零食,他也特别享受被小朋友众星捧月一样的围在中间。

冬季没什么农活的时候,哑巴喜欢去做点“不务正业”的事情,比如在篱笆上缠满网络,等着鸟儿过来自投罗网。或者去河里电一些小鱼泥鳅,偶尔会给邻居们都分一些,收成好的时候就去市场上换点钱。

工作后,我离开了家乡,很少回老家,也没怎么见过哑巴。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三年前,他从我家门口路过,依旧精瘦矍铄,唯一不同的是黝黑的脸上似乎多了不少岁月留下的褶子。他热情的跟我打招呼,两只手上下翻飞的比划着,嘴里嗯嗯啊啊,我看不懂,转过头示意我妈解释,我妈笑着对我说,他在夸你女大十八变,越来越漂亮。

春节回家,我路过哑巴家,发现他们家贴的不是红对联,而是绿的,我便和母亲说:“是哑巴的妈妈吧?年纪也蛮大了哟。”母亲说:是哑巴。我突然有点错愕,又有点伤心。我不知道哑巴是怎么死的,在我的印象中哑巴虽然看起来瘦瘦的,但是总是神采奕奕,平常也很少生病,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早去世。听我妈说他是肚子疼,然后被人送去医院,到了医院疼的哇哇叫,但是没有人听得懂他的哑语,他又不识字,完全没有办法,医生们都束手无策。就这样胡乱在医院治了几天,他就去世了。

哑巴就这样离开了。村里的人都说他是个好人,但是好像没有一个人伤心。或许,村子里只是少了一个砌土灶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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