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相聚澳门 |《法界之心》连载二十

作者 杨宁

来源 易度门

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皆因分别执着不能证得。这是法身佛的智慧,这种智慧即法界之心。

第一部空花

(二十)相聚澳门

吴爱真回到A市时,正好是元旦。虽节日对现代都市人来说已并不是一件能激起兴奋与热情的事,但市里还是有一种节日的气氛。从放长假街上陡然增多的车辆人群,到街道两旁新悬挂起的庆祝元旦的红灯笼,都在向人们不断提醒着,新的一年开始了。

吴爱真站在客厅的窗前,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像在缠绵地诉说着与旧的一年告别。吴爱真的心中悄悄泛起一丝愁绪,时光的飞逝让她又感觉到了生命的易逝与一切的无常,纷飞的雨丝仍能触动她心中那份敏感而细腻的情愫……在这样的心境下,她接到了山口铭川的电话,他来到了澳门,而且马上派人来A市接她。

车终于停了下来。司机礼貌地对她说:“到了,小姐。”这是司机一路除了在海关安检要她的证件后,与她第二次说话。

她下车后,马上就看到山口铭川正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旁边的大厦里向她走来。到她面前时,他脸上无一丝笑意,表情凝重关切地注视着她,似乎她刚从牢笼中释放出来一样,而且经历了无尽的苦难。然后便一言不发,轻轻拢住她的肩。“我们先吃饭去吧。”他的语调温柔得像梦幻一般。

吴爱真有些恍惚,她不知为什么,从来的路上到见到山口铭川,她一直就像在梦境之中。他们在一间布有无数玫瑰的房间享用着烛光晚餐,山口铭川俊朗的脸和关注的目光在她的脸前晃动,他看着她的表情,她眼神迷离,捉摸不透,他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将它放在唇下吻着,但是吴爱真只是呆呆地笑了笑,烛光幽幽地闪动着,山口铭川用手轻轻拍拍她的脸,示意她快吃饭。他笑了,也许是为她呆呆的神情。吴爱真心底始终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她环视这间房间,定定地看着山口铭川的脸,她知道哪儿不对了,她又感受到了一种潜伏在这一切之中的阴暗。房间的玫瑰在烛光中有着鲜血般的鬼魅,山口铭川的笑像是阴暗之中的一抹反光,门外站着两个保镖,一切都在戒备之中。整个房间像布置着一场爱情的陷阱,房间的屋顶高得有点奇怪,所有的空间都使她感觉压抑,似乎要窒息。“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晕车。”山口铭川正用刀切一块牛排,边吃边问。他觉得她愈来愈奇怪。“没有。”她轻轻答。她在努力调节自己的觉受。“你常在这个餐厅吃饭吗?”

“嗯!不好吗?这餐厅是我们自己的,我就住在楼上。不过,今晚为了迎接你,我特意吩咐他们布置了餐厅包间,你不喜欢这个氛围吗?”

“不,我只是有些特别的觉受,像在做梦。”

“我也觉你有点不对劲,神情恍恍惚惚的,不过,我以为你是因为我们重逢的缘故,难道不是吗?”他已经吃完了,正用餐巾擦嘴,吴爱真笑笑,没有答他的话。

饭吃完了,他住在八楼。从电梯出来,门口和楼道中都站着穿一样衣服的人,看到他们过来,都马上深深地冲他们弯下腰。吴爱真猜都是山口铭川的手下。

进入山口铭川的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米黄色草席编成的宽大榻榻米。在榻榻米中间只放着一张低矮的黑色小茶桌,茶桌两边是两张毛茸茸的红坐垫。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已经洗好的黑色茶具,小茶桌和茶具都看上去非常清洁,在灯光下泛着黝黑的光泽。吴爱真没有像日本女孩那样跪在垫子上,她轻轻地坐了下来,她已无暇打量房间其他一切了,因为桌边“一盆风景”已用夺魂摄魄的美吸引了她的视线。那是一个椭圆形的盆子,内外均呈墨绿色,盆中盛满了清水,盆底散落着几颗白色的鹅卵石,与墨绿色的底相映,更显出水的清澈。而让她惊叹的还不止这些,而是水面上飘落着几片红色的玫瑰花瓣和点点粉白色的梅花,有一枝梅花的枯枝弯弯曲曲盘在盆的一边。

“是我专门为你做的插花盆景。还记得我们一起去罗浮山时,我的卦词最后一句有:才解傲雪一枝梅。我现在就想解读,我想用冰清玉洁的玉石,纯净水中的落花,造型高雅的梅枝来解读我们的爱情,可以吗?这个墨玉的盆子是明代的,盆底有它的文字证明。很难得。”山口铭川盯着那只墨绿色盆子似在自我欣赏着。吴爱真没有说话,这个盆景猛烈地撞击着她的心。她记起曾看到过的一则故事,是关于日本的茶道巨匠千利休的。有一次,日本的统治者丰臣秀吉找来一个黑色的铁盒子,里面盛满水,然后拿了一大枝梅花让千利休当众表演插花。目的是给千利休出个难题,因在盘子里插花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千利休从容地拿起了梅花一把把揉碎,花瓣花苞纷纷飘落水面。然后,将梅花的枝轻轻的斜搭在盘子上。丰臣秀吉与众人看了,一时间目瞪口呆,为千利休创造的美窒息。而现在,也许山口铭川借鉴了这个典故,来解读他们的爱情。千利休在七十岁高龄时,因威望与被人爱戴,遭丰臣秀吉的嫉妒和嗔恨,而被下令剖腹自尽。一代茶道巨匠陨落了,已步入茶道巅峰,可以予平凡中创造超凡脱俗之美的千利休,他的生命在统治者的专横、残忍中消逝了,就像那株梅花的点点残红葬于那只冰冷的没有生机的铁盘子里……而那枝谢尽花的梅枝,就像他追求的茶道——冷峻,枯槁、古朴、简约……

而眼前这只玉盆的光泽是柔和的,清澈的水底,圆圆的鹅卵石衬托出盆底的无限生机,并映衬着水面上的点点梅花、片片玫瑰,虽是落花,但并不凄美。盆边的梅枝曲折奇异,像一条矫龙探视守护着盆中的一切。但尽管如此,千利休的故事使吴爱真的内心仍然迸发出了无尽的伤感。她忽然又想到了《红楼梦》中的黛玉葬花,也许,花是应该葬在水里的,让花魂飞在水面上。她想到了黛玉和宝玉的爱情……

清澈透明的水、花、玉无不向吴爱真昭示出一种纯净、圣洁、超凡脱俗的美。但盆子已有隐隐的裂纹,从水中可以清澈地看到。谢了花的梅枝毕竟是枯枝,它的美是残缺的。千利休曾置身于冷峻、多疑、专权的政治氛围中,使他追求的美随他的生命凋谢了,因为那种美在人格上已接近苛求完美,他的超凡脱俗已不属于那个时代,已不能被那种政治氛围所容。而眼前,这易碎的玉盆,难道不也代表这个时空纯净、圣洁的爱情无法完美的土壤吗?在这个时代,在凡俗之中,苛求这种圣洁、纯净之爱是不可能的,枯枝和落花,这种残缺的美只能欣赏,它不属于这个尘世圆满的生活。生而为人,也许只能从俗中见到雅,从堕落中见到圣洁,从苦、集、灭、道中见到常、乐、我、净,才能成就人生圆满无缺的生命和爱情。这是佛陀的智慧,也是菩萨入道的基石。在人世,苛求完美、纯净本身已偏离了人道,也偏离了“道”。

“在想什么呢?”山口铭川看着盯着盆景发呆的吴爱真。

“在我心中,你追求的爱情是纯净、圣洁的,我也是。”山口铭川说。

“也许,正因为我们内心都无法保有纯净、圣洁之爱,故才会向外苛求吧。”吴爱真轻轻说,神情有一抹淡淡的忧伤。

山口铭川察觉了,他飞快地瞥了吴爱真一眼,“好了!我们不谈爱情,不谈完美,喝茶好吗?你能坐过来一点吗?”吴爱真笑一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拿着那张软软的垫子,坐在了他身旁。

山口铭川拿出一包在几个小小的纸袋装的茶叶,他先打开一个纸袋的口,自己闻了一下,然后又放在吴爱真的鼻子下,也让她闻闻,吴爱真只觉得一丝薄荷的清凉进入鼻腔,并未闻到其他香味。

“是什么茶?”

“幸福茶。”吴爱真笑了。“有这种茶?”

“这是我从日本带来的。是一位禅师自己采摘自己炮制的,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制成,我来的时候特意向他要的,这种茶叶来自于一种叫‘辛芙’的树上,故茶叶取其谐音,就叫‘幸福’了。听禅师讲,此茶可清热解毒,久喝可神清气爽,尤其对肺好。希望你能喜欢。”

山口铭川烹茶的手法很地道,沉稳而熟练,洗杯、洗茶、冲茶、泡茶有条不紊,干净利落,似入无人之境,自己独自沉浸在那种悠闲自得的境界中。他轻轻地将一杯泡好的茶放在吴爱真面前。茶色呈禇黑色,很浓。她端起来轻轻地闻了闻,仍没有什么香味,她便慢慢将它饮了下去。一股苦涩从喉咽冲上来,瞬间化作满嘴清凉,而且又从舌根泛起回甘,一会儿,便满口清爽的甘甜。

“怎样?”山口铭川问。

“有点特别的味道。”

“幸福的感觉。”山口铭川说。

“人在幸福时候,哪有这么清爽,都容易昏沉,得意忘形。”吴爱真说。“那是庸人,像我们俩这样的英雄就不是。”

“是啊,是啊!英雄所见略同。”“好!英雄,再喝一杯。”吴爱真笑起来,她忽然觉自己从一直沉闷的状态中已完全走了出来。

“你现在都好吗?一切事情都过去了吗?”吴爱真忽然问,她不知自己指什么,但她认为山口铭川会懂。“没有什么了,公司内出了一个背叛者,泄露了公司一些机密,使我陷入一种很难脱身的境地,国家警事厅的人都在调查,不过事情已经摆平了。”说这句话时,铭川垂下了眼帘。“是原野吗?”山口铭川抬起眼,定定地看了看吴爱真,但他并不觉得奇怪,“是的。”“你们会杀死他吗?”吴爱真问。“你干吗要关心这个。”“我想知道。”“按党内帮规处置。”“是什么?”“切腹自尽。如果不从,剁去手脚,扔到海里喂鱼。”山口铭川淡淡地说,吴爱真的脸前浮现了那张酷酷的脸,他温顺地向她微笑着。他眼中的杀气黯淡了,化现出一副血淋淋的图案。吴爱真吸了一口冷气。山口铭川看了看她,“不谈这些,好吗?”“黑道里面真的像电影里面那么残忍可怕吗?”“你看我有那么残忍可怕吗?”山口铭川答非所问。吴爱真仔细地看了看他,他正襟端坐在那儿,仍是一身黑色的休闲装,脸上微微含着一丝笑意。她看不透他正在想什么,她觉得他的心似乎并不在身体的任何一个点上,他的心大得无边无际,在阴暗中扩散着,那是魔王之欲。

“你的欲望太大了。而且阴暗。”吴爱真也答非所问。

山口铭川忽然朗声大笑起来,然后他止住笑说:“欲望?!谁没有欲望,你没有吗?中国的庄子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我不过想窃取一些权势和名利,而你想成佛,做圣人,你想窃取整个宇宙,而且还想流传千古。你看过《圣经》吗?亚当和夏娃为何会受蛇的诱惑,那是因为人天性中有一种根本的欲望,就是成为万能的上帝,成为造物主,亚当和夏娃吃了智慧树上的苹果,是认为如此可以与上帝一样充满智慧,无所不能。”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亚当和夏娃因为欲望而失去了上帝的宠爱,失去了天国的乐园,人们因为欲望而由此堕落。老子说过:人因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人们因为欲失去了道,由此开始讲德,讲仁、义、礼、智、信。佛法也讲人因欲而生娑婆。但佛、菩萨、上帝、老子这样的圣人,他们的智慧是一种平等、无分别的爱,用这种爱在人间惩恶扬善。人们要满足自己的欲望只能回到这种爱中,只有回到这种爱中,人们想成为上帝,无所不能的欲才能彻底满足。否则,私欲愈来愈膨胀的人只能导致自己成为在人间作恶的魔头,害人又害己。”

“魔王之欲与菩萨之爱有何不同?在人间,爱终究也是欲。”

“也可以这样讲,但在人间,‘欲’是有我的,而菩萨的大慈大悲之‘爱’是无我的!”(此处菩萨是指在其它世界成佛,而来此世界以菩萨相示现的菩萨。不是刚刚从初地证到十地的菩萨,刚证果的菩萨虽见地到位,但在事相上还有度众生的情执未破。)

“既无我,谁来爱?”

“智慧和慈悲来爱。”

“智慧和慈悲总要有个主体,是谁的智慧和慈悲。”

“不,智慧和慈悲就是主体。”

山口铭川喝了一杯茶,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说。

“这就是‘如来’之道,道本身就是主体,又是色又是空,这已超出了人类哲学领悟的范畴。那么,你能给我讲讲佛法的空性之理吗?我知道它不是虚空和空无一物。” 吴爱真沉思了一下。把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而后说,这就是空。

“不懂。”山口铭川说。

“我手中拿着杯子,现在放下了。只要你在这个行为中不执着放者和被放者,不着这个杯子和手的相,你就会通过‘手放下杯子’这个行为见到空。”

吴爱真边说边把手仍举在空中。

“杯子从手中放下了,不想杯子不想手,没有杯子没有手……”

铭川嘴里嘀咕着,边嘀咕边看她举起的手,沉思着,呆呆地发愣。

“我懂了一点了。”他说。“这就是缘生缘灭,法法如是,雁过长空,不留痕迹。如果有雁,有虚空,‘雁过长空’在心中就有痕迹,并不能过去,虚空不空”

“如是、如是。刚才你愣神的刹那了悟了一些空性之理。在你愣神时,外在的杯子与手,你的身心俱亡,只有一种灵明的觉照,而在这种觉照中,又清楚地照到这个过程,这是一种顿悟。‘杯子从手中放下’这个行为只是一个缘,顿悟时缘也放下了,而且顿悟的刹那也无次第,不是你后面通过分析而出的。当你从那刹那的定中出来后,只能靠分析思维来说,来重新领悟那种境界,这是你还不能从空性起用。真正能圆满运用空性之理的人,看到我这只手便同时见空性。”

吴爱真仍把手举在空中说。

山口铭川看着那只手,思考了一会儿说:“见不到。”

“所以见空性仍有很多等级差别。因你还不能住于那种见空性的状态中,只是刹那的领悟,故面对许多事的时候,仍然迷,但因见空性之理,故你会在迷时,通过分析,通过意识的抉择破掉一些执着,但痕迹仍需修证来清洗,否则心仍会被习气牵着走,而真正能圆满运用证得空性之理的佛菩萨,却能‘常游毕竟空’了。”

“谢谢你,很有趣。中国禅宗的许多公案我终于有点明白了,这种智慧值得探寻。”

山口铭川很开心,马上又斟了一杯茶,恭恭敬敬放在吴爱真面前说:“老师,请您喝茶。”

两个人都笑了。

“好了,理论归理论,在现实面前都是空洞的。我希望我们今晚是幸福的人,不是魔也不是菩萨。”

山口铭川边说边用手拉了一下身后的推拉门。说:“你进去先洗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还有几位客人我要出去打个招呼。”他吻了一下吴爱真额头,然后轻轻说:“等我。”

吴爱真走进里屋,将推拉门重新关上。里面是一间带卫生间的卧室,她先去卫生间洗漱,卫生间很宽大,有带按摩的圆形浴盆。靠门边的柜子里挂着两件睡衣和新的浴巾。镜子下面的洗手台上放着一瓶鲜艳的玫瑰花。看上去,是今天刚插的。洗漱完,她披了一件睡袍。睡袍是新的,粉红色,上面有白色的百合花,长度正好到她腿弯。她看了一眼柜里挂的另一件睡袍,与她的同样质地和花,但是蓝色的。

山口铭川仍未回来,她躺到那张“巨大”的床上,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床,床上有白色印花的薄被和枕头,很舒服,她靠在床头,审视整个房间。房间的墙纸是黄色的,上面有若隐若现的百合花图案,对着床的墙上挂着一台超薄的电视,在床的左手大概是落地窗,现在带百合图案的咖啡色窗帘已放下来,把落地窗严严实实地遮上了,吴爱真猜外面可能是阳台。床的右手墙上挂着一幅画,画面是一条金光闪闪的龙正从波涛汹涌的海水中腾空而上,画的右上角是一轮蓬勃的红日,看那龙的气势,似乎想将那红日一口吞下。吴爱真笑了笑想,这条龙的野心可真够大的……

山口铭川回来了,他进来看到正半躺在床上的吴爱真,抱歉地笑笑,“哦!回来晚了点。”然后关掉头顶晶莹闪烁的吊灯,打开床头两只壁灯,整个房间立即笼罩在朦胧的粉红色中。山口铭川也喜欢这种小女孩般浪漫的色调吗?吴爱真心里想,钻入被子里。

“我马上来。”山口铭川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去洗漱了。

吴爱真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为何,她有点心慌,她沉静不下来,也许是这个环境陌生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

山口铭川出来了,他并未穿睡袍,他赤裸着整个身体,他健美的体魄和白净细腻的肌体在粉红色的光中,泛着神采奕奕的光,充满色的诱惑。

他躺进被子里,发现吴爱真仍穿着睡袍,笑着说:“等我来脱吗?”边说边把她的袍带解开了,然后轻轻地将袖子从她胳膊上褪下,将衣服顺手叠一下轻轻放在床的一边。他做这些时,有条不紊,像在泡茶。然后他侧着身子,用一只手撑着脑袋,认真地审视着吴爱真的脸,另一只手轻轻在她的身体上抚摸着……当看到她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冲动时,他神秘地笑了,而后俯下身,轻轻地亲吻她,亲吻她的一切……吴爱真的身体热起来,而且随着他的亲吻轻轻扭动着。他兴奋起来,马上将她压在了身下……他看着她在他身下发出如痴如醉的低吟,欲生欲死,他心里生起一阵窃喜。似乎这是他头脑中的一个阴谋,它得逞了。他不停变换花样,让她刚刚一轮高潮过去,还未喘气,又一轮高潮来临,他看着她欲罢不能地在他身下扭动,她的脸涨得通红,她的身体滚烫,他觉得自己像一座大山一样威猛,他在用一种雄性的力量在征服一匹桀骜不驯的马,他看着她一点一点在驯服,在听任自己的摆布,他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但是,他没有幸福感,没有与她第一次做爱时那种柔柔的惬意。那种满足来自于心,来自于身体的每个细胞,而这种满足只是一种饥饿,只是一种饥饿后吃了一顿大餐的快乐!

吴爱真闭着眼,她觉得欲海的水幽绿幽绿泛着红光,慢慢地渗入她的四肢百脉,瞬间她的内心升起一种刺激的快感,又痒又麻又胀,那种感觉让她发出低低的呻吟……她希望他别停下来,希望他用力亲吻她,抚摸她,猛烈占有她,那种刺激使她欲罢不能,她在欲海翻滚,一次又一次翻上来,一次又一次沉沦……她翻不出欲海,她想深深沉下去,她想死在欲海里……忽然,她听到了空中传来梵呗,若有若无,她倾听着,她的心突然定住了,欲海的波浪平息了,水变得清澈起来,像涓涓流淌的河。有一点白色的光从眉心清凉地扩散开,瞬间向下直透海底,形成一道白色光柱,她的身体凝固在那种光中,变得一动不动……

当他停下来时,他忽然觉一切索然无味,他很疲倦,疲倦到他不愿意再说一句话。身边的女人像一只枕头,他再没有任何想碰她征服她的欲望。

她动了动,他察觉到了转身搂住了她。眼神中是欲火燃烧后留下的暂时沉醉,“睡一会吧,很久未在一起了,太兴奋,太累了。”他闭上了眼,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鼾声……

她把他的胳膊从头下抽出来,不知为何,有一点泪从她眼角滑落。

他翻了一个身,背上的樱花是那么刺眼,那样妖艳。她定定地看着它,她忽然明白了,第一次见到它时,它为何那样让她震撼,是因为山口铭川的爱,是他无时无处不在的爱浇灌了它,渗透滋养了七朵樱花,使它们显得圣洁而美。那一天,她有幸从一个正爱着的男人背上看到了樱花之神,而今天,她又从同一个有着无边无际欲望的男人背上看到了樱花之妖。它照样美,但妖艳之中带着毒,是这种毒把美和圣洁腐蚀了……

她用手去碰那几朵花,,他睡得浑然不知,她想到第一次她摸它时,他的震颤,那种震颤不只来自于身体,而且还来自于心灵……

她忽然想用手把那几朵樱花捂上,覆盖住,她不愿意再看它们,但她的手太小太小了,它们从她的手指缝、掌边又醒目地跳出来,像是一只只金色的小妖,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幼稚和天真。忽然,他翻了一个身,轻松地将它们压在了身下……

她终于困了,闭上了眼……

早上她醒来时,他已在旁边看着她。她笑着轻轻说:“早上好!”他也笑了……忽然他说:“我觉得昨晚咱们在一起与上次在一起感觉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上次做爱时,我看到了光和花,这次没有。而且上次完事后我神气清爽,精力异常充沛,像充了电一样,而这次却非常疲劳,感觉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

“嗯,心态不一样吧。”她淡淡地说。

“是心态?”他不再吱声,想着什么。“我感觉心态只是一个方面,可能与你修行有关。因为你的修行功夫,所以才在那样的心态下达到第一次那样的结果。”

“是。准确地说是与心态、修证的层次以及宿缘都有关系。你的心态两次不同,而我的身心也不能时时安住在果位的状态中,所以两次的体验大不相同。”

“这很有趣。原来修行后做爱也可以与凡情不同的,我还是第一次体验到那种境界。”

“是啊!修行后身、口、意合一地做爱与凡夫之做爱是有区别的。”

“这种修行功夫我想学,你能教我吗?”

“好!先要从平时学会正身、正意、正言,而后清净你的身、口、意。”

山口铭川定定地看着她,满眼的怀疑,觉得这与做爱能扯上关系吗。

“我没有骗你。”吴爱真说,“因为只有通过这些,你和你的性器官才能带着爱一起进入对方,全身心融入阴阳合一的觉受之中。否则,你的性器官受到刺激,你的大脑想着经验与概念,你的心中升腾着欲火,你整个被分割成了三个部分,你体内的能量也已分散漏失,怎么可能与对方融合一起呢?如果双方不能融于一起,那性行为只是一种让人疲惫、刺激、放纵、发泄的运动或说是传宗接代的方式,人并不能从这种行为中真正获得心的满足。如果不能净化身、口、意,即使你有定力,心也会被欲的刺激牵制,因那是生命之欲,在身、口、意中,留下的痕迹将最深。

“你这种理论是否是密宗空乐不二的修行方法。”山口铭川问。

“不是。空乐不二的发生是自然发生的,它没有任何观想次第,它是在修行人彻底解悟性空之理,并有时时保任的身、口、意合一的定力作基础,才能借此开启脉轮,成就报身境界。其实如果一个彻悟性空之理的人,已能从这世界的万事万物中获取‘空乐’不二的觉受,不只是在为了打开脉轮的这种修行中。”

“不太懂。”山口铭川说。“不过,慢慢来,你慢慢教我吧,我们有的是时间。”他搂住她,深深地吻着,她觉得他现在还不想学什么……

“你感觉好吗?舒服吗?上次和这一次哪一次更好?”他忽然又问。

“两次都好吧!”她想了想说。“不过,我觉得自己在着相,着美、善、纯净的相,而且非常执着,执着垢净,才无力转欲海之毒。出污泥而不染,是心中根本就没有污泥,而我这份执着就是心中的污泥,它并非指对事物的态度。”此时她又想到了那个盆景与圣洁的爱情,想到了曾在寺院见到的老尼那刻薄的像刀片一样的眼神,其实,在实证中自己心中潜伏的又何尝不是一样的染着。

“哪有那么多道理,你感觉好就行。”他心满意足地说。

“今天你去哪玩呢?澳门实在是太小了,你又不会去赌场。”

“不过,我还真愿意去赌场看看。”

“去赌场传播你的佛法之理吗?!”他笑着揶揄她,“不过,那些输得倾家荡产的人也许需要你的拯救,你正可以告诉他们佛法无常的道理。”

“不是这样吗?我正要这样做呢”。

“好!你想做什么就做吧,不过我今天没有时间陪你,你一个人去赌场吗?”

“算了,我还是呆在家里吧。”她说,“等你回来。”

他大声地笑了。

“慧子没有与你联系吗?她一个星期前与真由美就来中国了。”

“慧子来了吗?”吴爱真惊讶地问,“她不上学了?”

“她的学业已结束了,进入实习期。”

“哦!前段时间我在五台山,有时手机没信号,她不一定能与我联系上。”

“听她走时说中国有一位网友,还是你介绍她认识的。她约了真由美一块来找他,并旅游。”

吴爱真想想,知道他是谁了。

“大概她们去了佛教胜地吧,我是介绍一位学佛的朋友与她认识,你放心吧,她们不会有事的。”

“我倒不会担心她们。”山口铭川边说边已穿好了衣服,然后拍拍她的脸:“你也该起床了,一会儿我让人把早餐送上来。我要去陪客人吃早餐。我知道你不喜欢与那些人在一起,你就一个人吃吧。如果有什么事打我手机,或门外两个人你可以随时指挥他们帮你做事,不用客气。”

他出去了,一会儿一位穿着蓝色制服的男孩端着一份早餐送了进来。一份牛奶,一份三明治,一份蛋卷,很简单。她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坐在茶桌边把它们全吃完了。男孩又进来收去了杯盘,擦了桌子,退了出去。

她一个人在房间转悠。房间有一台欧式的酒柜,里面摆满了她认不出名的酒,在酒柜上摆放着一只带金链子的象牙,被架在一个镀金的底座上。一边的墙上还挂着一把外鞘精美的刀。吴爱真对刀不感兴趣,她分辨不出这是装饰用的,还是真刀,但她想起了山口铭川在西藏看藏刀时的神态。

站在房间的窗前,可以看到楼后的花园,郁郁葱葱的树木围绕着一个明镜般的湖泊。清澈的湖水中倒映着蓝天白云,几只美丽的鹅在湖水中自由自在地游着……她出神地望了它们好一会……

她又转回了卧室,把床灯灭了,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铺洒进来,盛满了整个屋子。她把落地窗稍稍打开了一点,想让外面清新的空气透进来,但并没有像在北方一样立刻感受到有凉爽的微风拂面,只是太阳照的一切似乎都暖洋洋的,显得没那么阴沉。墙上画中的龙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刺人眼目,她近前仔细看,原来金龙身上的鳞片是一块块的金片镶上去的,不像是一幅画,称它是一件工艺品更确切。龙的一只眼是一块红宝石,圆圆地鼓出来瞪着前面的太阳。远看整条龙不可一世,凶猛地从海中腾起,似乎只要再伸展一下身躯,那颗太阳就变成了它口中之物,造型惟妙惟肖。龙下的波涛是用一种蓝和深蓝的金属粉有层次地洒落而成,远看连成一片声势浩大的汪洋大海。

吴爱真用手摸了摸龙的鳞,笑着说:“这凶巴巴的,吃了太阳又有什么用,也不怕烫着肚子。”

“你在说谁凶巴巴的。”山口铭川走了进来,看她正站在画前一个人自言自语,便说:“怎么样,这件工艺品做得还好吧?这是我接替父亲的职位时,一位朋友送的。不过,我也觉得这龙做得凶了点,眼睛红红的,不够清澈。人家不是说龙眼能明察秋毫吗?那一定是清澈的,应该镶颗蓝宝石,是不是?”“你不知道,它是条恶龙,恶龙的眼睛就是红的,它的欲望大的连太阳都敢吞。”“你最好还是口下留情,别惹怒了它,否则它连你也吞进肚子里。”山口铭川笑着说。“那正好!就像孙悟空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它要不讨饶,我就不出来。”吴爱真也不看他,声音很轻。

山口铭川回转头,看了看她,咬了咬嘴唇,一脸不怀好意的冷笑。吴爱真装作吓得急忙跑出了卧室,背后是山口铭川爆发出的大笑。

(未完待续)

内容简介

《法界之心》是一本以“佛法修证”为题材的小说。小说的作者在修证佛法的路上已探索了十多年,她对佛法中大乘、小乘、密乘的一些实修实证后的见地,像一粒粒闪光的珍珠一样,用小说的故事情节将其串了起来。而且文中还涉猎到了作者对基督教、道教等领域的探索,并提出了自己的独特知见。

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吴爱真,被塑造成一位佛教中“乘愿再来”的菩萨。她是追求佛法智慧的大乘行者,肩负着弘扬佛法的使命和师父的重托。同时,她也是一位平凡普通、柔情善感的女子。在滚滚红尘,曾与无数世俗的女子一样,苛求一份纯净、圣洁、不变的爱,内心潜伏着强烈的对生命完美的追求。但当她未尽的习气、欲望、所追求的一切互相冲突时,她是怎样面对,怎样调整自己的生命状态,又怎样从情感的起落得失中去反省和体悟佛法“空有不二”的真谛。最终,她又对生命达到了怎样的认知,让她的修证与红尘生活相契相融。

想每一位能暂时放下浮躁之心,用平和、宁静的心态读完小说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和收获。愿这本书与每一位读者,每一位愿意走入佛门或已经在佛法修证路上的朋友结出善缘。

作者简介

二十年前,年轻、好奇、充满生活激情的她为了探寻“生命的奥秘”踏上了修证佛法之路。不断的禅修、闭关、朝山,一路走下来,遇到数不清的善缘相助和令人难以置信的奇遇,同时,也经历了种种因“我执”带来的坎坷磨难,生命曾一度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作者杨宁

如今,所有能提起的往事都已融化在她“自以为折腾”的笑声里……有人问她:“在您的修行历程中,最值得与大家分享的心得是什么?”她说:“在修行路上,最有力的武器是慈悲。每一次当我濒临绝境时,都是慈悲心的瞬间流露拯救了我。整个法界中,慈悲无敌……”

杨宁现居于广东珠海,成立珠海玛雅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和弘扬,并以网络的形式重点介绍释迦牟尼佛的智慧,建立佛法实修网站:易度门 。她认为,“佛法”是人类有记载的文明中,对“生命的奥秘和意义”诠释的最圆满最透彻的智慧。她希望借助网络,能与所有人分享她二十多年从中受益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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