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人（一）
（林昆亚）
“病人目前生命迹象稳定，但是由于病人失血过多，现在仍处于昏迷状态，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急救室的灯跳换成绿色，护士一个接着一个从里面走出，他们无视在一旁焦急等待的校领导和陆妈妈。最后一个医生走出来，看来是主刀医生。他将口罩拉到下巴的位置，用清晰的口吻向他们解释陆风铃的情况。
医生的话一直回荡在我耳边，医院的走廊里稀稀散散的病人纷纷用无光的眼神看我。
我想我现在的眼神一定和他们一样，六神无主。
我漫无目的地在医院通道内走着，被突然从另一个科室出来的何木撞倒在地。何木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右手护着刚包扎好的左肩，表情痛苦地看着我。
“嘶——昆亚你走路小心一点啊，痛死我了。”
“陆风铃的情况怎么样了？”
听到陆风铃三个字后我才缓过神来，看着眼前因我受伤的何木。
“医生说生命迹象稳定。”
“这样啊……”何木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好像全想起来了。”
“什么？”
“那天，我在镜中的世界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她的遮阳伞会丢，看到了她会因为寻伞而被露婷他们堵到博物馆去，看到了她会因为不惧他们的恐吓而被对方连刺三刀……难怪我今天一整天都这么不安，现在我连她受伤的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就连刀子进去的深度我都清晰的记得……我明明可以救她，我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可是为什么偏偏等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不想起来，为什么我明明知道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却还是没法阻止，为什么……”泪水迷蒙了双眼，内心的悲伤混着泪水在一瞬间迸发涌出，我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是太窝囊了啊。”
“别这样，昆亚。这事不能怪你，你冷静一点。”何木安慰地劝道。
“看来你知道些什么。”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我的后背传来。
我回过头时，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递给了我一张纸巾，然后又向我出示了警证，道：“你是林昆亚对吧，你别紧张，别害怕，叔叔只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原委，我能和你聊会儿吗？”
和我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年近四十的大叔，他穿着庄严的警服，两只小小的眼睛里锋芒锐利，在脖子靠近肩膀的地方还有一道很长的可怕的刀疤。我根本没记住那张警证上的信息，甚至连上面的名字都没看一眼。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哽咽，随后整个人瘫在地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何木见状上前将我扶起来。
刀疤警察又开口了，他看着何木，道：“也请你配合一下我调查，好吗？”
“抱歉，我没有时间，我下午还要输液。”何木指了指手背淤青的地方，毫不客气地说道。
“没关系的，叔叔不会耽误你太久，你就回答几个问题就行了。”
何木看了看我的状态，道：“抱歉，我们现在不想回答，我们很累。”
“请配合调查。”刀疤警察突然换了严厉的口吻，眼神凌厉地盯着何木。
何木不理会，但刀疤警察似乎已经没了耐心，他走过来，轻易地控制住我们。
何木挣扎，喊疼，但刀疤不理会，只是一个劲地将我们往外赶。
我和何木就这样被带到了医院大门，门口停着一辆车门印有“公安”字样的警车。
因为刚从光线黯淡的地方出来，又加上我长时间的流泪，我的眼睛红肿肿的。刚走出大门，阳光一刺激，我的双眼瞬间火辣辣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我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抬头看着已经彻底放晴的天空，心里的疑惑逐渐增多。
我的周围为什么不下雨了？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的双手，掌心里没有了以往的雨水，取而代之的是和正常人一样的阳光。心里的恐惧逐渐攀升，我下巴颤抖，说不出话来，下齿控制不住的不断敲击着我的上齿。
何木也一脸惊诧地看着我。
为什么？我抬头，目光撞上了和同样一脸恐惧的何木。
属性……
返主了？
救人！我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两个字。
在从车门进车的一瞬间，何木很默契的用力撞向刀疤警察，但刀疤警察也在一瞬间反手将何木控制，压在车子上。见何木帮忙拖住了刀疤警察，我转身往医院里跑。
“同学，请不要在医院里乱跑乱撞。”
值班护士轻柔的声音很快降低了好几分贝，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见刀疤警察追进了医院，我跑向服务台右侧的挂号区域，混进人群后右拐躲进了楼梯。来不及换气，我顺着楼梯往上爬，起先两个步级一步，后面变成三个步级一跃。
我的双腿渐渐发麻，它们正以酸软的形式来控诉我的不正当行为。在即将到达第五楼的休息平台时，我的小腿猛然抽搐了一下——踩空了。我用手肘护住头部，整个人翻了下去。
我睁开眼睛，灰暗的楼梯间里，地板上黏腻的尘土清晰可见，看着逐渐在地板上扩散出来的汗水，我大吸了一口气，抖擞精神站起来。
我不能倒在这。
我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双脚爬到六楼，那个主刀医生的办公室就在眼前。我心里大喜，不顾发沉的双脚直速冲过去。
我没有敲门便直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随着冷气的扑面而来，里面的三个医生几乎同时看向了我。
我快速走到主刀医生的面前，他指着我，作出努力回忆的样子。
“我记得你是……”
“医生。”我打断了他，长时间的奔跑让我的喉咙要裂开似的干咳，我用力咽下了一口唾沫，“陆风铃可能有危险，麻烦您去看一下。”
“可是那里不是有专门的……”
“别废话了赶紧去啊！”我大吼了起来。
兴许是被我的声音震慑住，他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身和我一起匆忙小跑出去。
“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拿着电话向看护的护士了解情况。
“你确定病人情况稳定吗？”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语气有些怀疑地对着电话讲道：“算了，我还是赶过去看一下吧。”
从他的眼神里，我大概能猜到护士话里的内容。
到了病房，医生把我拒绝在门外，戴好口罩后便独自进去了。
一分钟后，医生从病房里出来，轻声将门掩关上去。
“病人目前没有生命危险，生命体征稳定，请放心。”
“可是……”
“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他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
“臭小子，站住！”
正当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刀疤警察从电梯口的方向大喊着跑过来。
我条件反射地往楼梯间逃去，借着人群的掩护绕到电梯口。本想混进人群里搭电梯离开，没想到刀疤警察很快猜出了我的想法，径直往电梯间的方向追来。情急之下我跑进电梯门对面的楼梯道里，下了一层楼后，我快速跑到医院大楼中间的折梯下楼，在刀疤警察发现我之前躲进阴暗的消防通道，成功离开了医院。
我一路冲出医院，毫无目标地在路上狂奔，风呼呼地划过耳边，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在我耳边回响起来。
风铃？我停了下来，伸出双掌感受着阳光，感受着晴天的温和。
我在一瞬间明白了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