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6日
高欢用情伏劣马
子攸说理感强臣
尔朱荣是北魏的重要将领，坐镇太原，防守北边。
胡太后掌权后期，朝政混乱，国势衰弱，各地草莽英雄跃跃欲试，想割据起事。鲜单化的汉人高欢就是杰出的代表人物。他经历过多年闯荡，觉得力量不济，便投靠到尔朱荣的部下。
528.2一天，高欢跟着尔朱荣，参观都督府的马展。只见一匹乌鬃劣马，颈毛披散，身上污脏不堪，比起旁边那些油光水滑的骏马来，像个落难的流浪汉。高欢很奇怪：“多不协调呀，这马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尔朱荣叹了口气说：“说起来也怪，你看它眼睛发火，一副好斗的神气。本帅麾下几万人，没有谁敢接近它，只好不梳不理，任其自然，才落得这副模样。”
高欢没说二话，拿着梳具，走到劣马旁边，静静地望着它。高欢眼光柔和，面带微笑。劣马先是愤怒地盯住高欢，慢慢地，眼睛透出温顺的光芒，终于变得平静了。
高欢走上前，轻轻抚摸劣马的前胸，用梳子梳理，帮它搔痒，然后把凌乱的鬃毛剪整齐。马儿像遇到老朋友一样，和善亲热极了。围观的人无不称赞：不须鞭子抽打，不要绳索捆绑，甚至没费半点力气，马和人那么亲善和气，真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高欢跟尔朱荣说：“调教劣马和驾御恶人是一个道理”不过却没说出具体的办法来。【528.2欢从荣之马厩，厩有悍马，荣命欢剪之，欢不加羁绊而剪之，竟不蹄啮；起，谓荣曰：“御恶人亦犹是矣。”】
尔朱荣心里有所触动，随即把这位瘦骨嶙峋的青年请到内堂，挥走侍从，征求他对时局的看法。高欢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的到养马的事情上来：“听说将军养着大批好马，按毛色分批，放在十二条山谷里，是做什么用的？”
尔朱荣知道他在绕弯子，便说：“请你直截了当地谈谈想法吧。”【528.2荣奇其言，坐欢于床下，屏左右，访以时事。欢曰：“闻公有马十二谷，色别为群，畜此竟何用也？”荣曰：“但言尔意！”】
高欢于是分析北魏的现状，劝他以“清君侧”为名，夺取天下，完成统一事业。两人谈得投机，摆开酒宴，从中午到半夜，边饮边议 尔朱荣的心胸开朗多了。从此，凡有军政大事，都要请高欢参谋。【528.2欢曰：“今天子暗弱，太后淫乱，嬖孽擅命，朝政不行。以明公雄武，乘时奋发，讨郑俨、徐纥之罪以清帝侧，霸业可举鞭而成，此贺六浑之意也。”荣大悦。语自日中至夜半乃出，自是每参军谋。】
尔朱荣把胡太后和三岁的小皇帝元钊丢进河里淹死了，【528.3太后对荣多所陈说，荣拂衣而起，沉太后及幼主于河。】将长乐王元子攸立为天子，自己当太原王，总理国家的军政事务，屯驻洛阳。谋士们建议他把朝中大臣一网打尽，消除障碍。于是，一场屠杀开始了。
尔朱荣请皇帝留在淘清，然后通知城里所有的大臣到行宫来，参与祭天典礼。【528.4荣不听，乃请帝循河西至淘渚，引百官于行宫西北，云欲祭天。】
丞相和司空等两千多人陆续到达。尔朱荣命令骑兵团团围住，然后登上祭坛，斥责到场的人：“天下这样混乱，皇帝被毒死，是你们造成的！我今天要替百姓泄恨，为国家除奸！”【528.4百官既集，列胡骑围之，责以天下丧乱，肃宗暴崩，皆由朝臣贪虐，不能匡弼。】一声令下，骑兵四面合击，如同砍瓜切菜，一会儿，尸骸狼藉，两千多人全部杀死了。【528.4因纵兵杀之，自丞相高阳王雍、司空元钦、仪同三司义阳王略以下，死者二千馀人。】
这边才杀完，那边又来一批，他们是迟到的人。尔朱荣同样地包围起来，厉声喝问：“谁能替我起草受禅文，就免除死罪！”【528.4有朝士百馀人后至，荣复以胡骑围之，令曰：“有能为禅文者免死。”】
侍御史赵元则应声站出，当时就把魏帝的禅让文写好，交到尔朱荣的手里。这批人才选脱死亡。【528.4侍御史赵元则出应募，遂使为之。】
接着，尔朱荣命令军士欢呼：“元氏既灭，尔朱氏兴！”在场的人都高呼“万岁”。【528.4荣又令其军士言：“元氏既灭，尔朱氏兴。”皆称万岁。】
在激动狂热的气氛中，一群军士挥舞腰刀，冲进行宫，把皇帝元子攸抱进军营，其余随从大臣，尽遭乱刀砍死。【528.4荣又遣数十人拔刀向行宫，帝与无上王劭、始平王子正俱出帐外。荣先遣并州人郭罗刹、西部高车叱列杀鬼侍帝侧，诈言防卫，抱帝入帐，馀人即杀劭及子正，又遣数十人迁帝于河桥，置之幕下。】
子攸又惊又急，派人告诉尔朱荣：“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不死的，这个死了那个来，有什么稀奇？国家盛衰是天命，人力勉强不得。如今天下乱糟糟的，魏国要瓦解了。将军挥军南来，所向无敌，这也是天意，人力是做不到的。我来投奔你，为求活命，岂敢妄想当天子！皇帝是将军硬行逼上来的，哪里是我的本意？如果天命归顺你，请将军马上正位称帝；将军若要保存魏国，也请另外挑选贤能，何必找我这个碌碌无为的人呢？”【528.4帝忧愤无计，使人谕旨于荣曰：“帝王迭兴，盛衰无常。今四方瓦解，将军奋袂而起，所向无前，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本相投，志在全生，岂敢妄希天位！将军见逼，以至于此。若天命有归，将军宜时正尊号；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当更择亲贤而辅之。”】
高欢劝尔朱荣马上称帝。贺拔岳认为时机还不成熟。尔朱荣拿不定主意，按鲜卑人的传统方式：用铜液为自己铸金像，铸成了，大吉大利；不成呢，就是上天提出警告，不可随便行动。他一连铸了四次，都不成人形，情绪冷了大半。又请人占卜，说当前的天时人事都不顺遂，只有长乐王是吉利的。【528.4荣乃自铸金为像，凡四铸，不成。功曹参军燕郡刘灵助善卜筮，荣信之，灵助言天时人事未可。】
尔朱荣感到精神恍惚，头脑昏沉，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看见天帝指着鼻子训斥，说他心怀不轨，有大祸临头。惊醒时，一身冷汗。这当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高度紧张的结果。挨了这么几盆冷水，他神经松弛下来，清醒多了。立刻谒见皇帝，表示悔悟：“我犯了滔天大罪，请求赦免，以后再也不敢了。”【528.4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久而方寤，深自愧悔曰：“过误若是，唯当以死谢朝廷。”】
半夜里，又跪在皇帝面前请死，只不过都是一套假做作。【528.4夜四更，复迎帝还荣，荣望马首叩头请死。】
第二天，他簇拥皇帝入城，【荣奉帝入城】召集文武大臣，岂料除了自己，竟没有第二个人！本来还有几个漏网的，也不愿出来见面。【时百官荡尽，存者皆窜匿不出】
过了些天，尔朱荣给留下来的官员普遍升级：自己的人一律升五级，洛阳的文官升二级，武官升三级。免除百姓三年租赋，决定迁都晋阳。【528.3从太原王将士，普加五阶，在京文官二阶，武官三阶，百姓复租役三年。】
都官尚书元谌反对搬迁。尔朱荣大怒：“你算什么人，这般固执!”【528.3荣犹执迁都之议，帝亦不能违。都官尚书元谌争之，以为不可，荣怒曰：“何关君事，而固执也！且河阴之役，君应知之。”】
元谌愤然答道：“我是魏国的大臣！迁都是大事，为什么不能表示意见？活着无益，死有什么可怕的？即使碎首流肠，我也要说话！”尔朱荣要杀他，堂弟尔朱世隆坚决劝阻，才算了事。【528.3谌曰：“天下事当与天下论之，奈何以河阴之酷而恐元谌！谌，国之宗室，位居常伯，生既无益，死复何损！正使今日碎首流肠，亦无所惧！”荣大怒，欲抵谌罪，尔朱世隆固谏，乃止。】
一天，尔朱荣和皇帝登高闲眺，只见洛阳城里的宫殿园林，整齐壮丽，树木浓荫。这般美景，晋阳无法相比。不觉唱然叹息：“我错了！这般雄伟的皇都，应该是国家的中心。搬迁是错误的，元尚书说得对。”【528.3后数日，帝与荣登高，见宫阙壮丽，列树成行，乃叹曰：“臣昨愚暗，有北迁之意，今见皇居之盛，熟思元尚书言，深不可夺。”由是罢迁都之议。】
当时就向皇帝保证，要为国为民，永不变心。又把女儿送给天子作皇后，借以巩固双方的关系。
事情安排妥当后，尔朱荣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回到晋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