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熟,不只有尚湖和沙家浜

綵衣堂里的一堵墙

在常熟的近邻上海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去过常熟?怎么可能!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常熟被尚湖和沙家浜这两个似乎更能打动人心的地名替代,所以,我记忆中的常熟,是"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

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沙家浜而以外的常熟。老同事赵老师和张老师祖籍常熟,凑巧的是,两个人捉起笔来都能写出赏心悦目的条幅、对联、扇面……真是凑巧的吗?再一个听来的与常熟有关的故事是,北方女孩小曹嫁入籍贯常熟的家庭后,发现常熟人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每一餐饭一定以一小碗厚粥做句号。听小曹这么说,我也觉得好不奇怪。问过赵老师和张老师,他们相视一笑后不告诉我为什么常熟有这样的习俗,于是,它就成了我心里的一个谜题。

不过,突然想到要去常熟,绝不是为了去现场解谜——到今天,还能解开那个谜题吗?是因为半年多前看到小友小王发的一条朋友圈,勾起了我要去常熟的念头,直到7月4日才成行,原因众所周知。

早晨7点从家里出发,9点刚过,我们的车已经停在了常熟第一人民医院的对面,而翁氏故居綵衣堂就在不远处的弄堂里。我们是故意饿着肚子出发的,想象隶属苏州市的常熟,也应该像苏州一样街头巷尾都会藏着一家挺不错的面馆或早点铺子,且面条、馄饨、生煎包子等等随便哪一家的出品,都不会辜负我们的期待。没有想到,没有面馆,只好去医院旁边的馄饨店将就了一碗绉纱馄饨。那一碗绉纱馄饨,味道要比苏州葑门横街的,差了许多。

非常容易地就找到了綵衣堂,看见门口横卧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白色粉笔浅浅地写着"今日免费"的字样,为什么?我们边按纪念馆的要求在一本本子上如是写下自己的信息,边好奇地问工作人员为什么免费?管理人员指了指门里,答:今天是他的忌日。1904年7月4日,74岁的翁同龢去世,其一生的功过是非,小王的那一条以"带着《翁同日记》去访古"为题的朋友圈已经介绍得基本到位,我就不狗尾续貂了。只是,对后人供奉在綵衣堂里的、由翁同龢亲笔书写的那副对联,让我感慨颇深:

野史未尝无作者,古书相对若端人。


那就拿一册常熟古迹指南去访古吧。

距离翁氏故居最近的,是曾赵园了。沿着第一人民医院旁的小巷一直往深处去,走到尽头往右一拐,眼前豁然开朗,便是曾赵园的大门。与翁氏故居的清寂相比,这里的游人非常多。买票入园后,以水为名的曾赵园果然名不虚传,从花苞、绽放、怒放到开到荼靡的荷花,涨得看花的人眼睛都有些疼了,而更疼痛的,是耳朵。很多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带着他们的宝贝到曾赵园来观赏荷花,每一个大人都在比着嗓门喊叫着,他们的喊叫声在空中交汇在一起,形成强大的声浪,就算在如此美景里人也根本待不住,我们急急忙忙找到曾朴纪念馆看了看《孽海花》作者的生平后,就离开了曾赵园。

接下来,我们想去虞山,我们想在虞山上到处转转。

是从常熟博物馆附近上的虞山,所以,先遇见的应该是言子墓,可不知道在哪里走岔了路,我们先看到的,是仲雍墓。

仲雍,又名虞仲,为殷朝末期周族领袖古公旦父(周太王)的次子。为避位仲雍与兄长泰伯同奔南方,也就是今天的无锡、常熟一带。为表明自己的决心,到了南方的仲雍并"断发纹身",与民同耕。因泰伯无子,兄长故世后由仲雍继位成为吴君,殁后葬于常熟乌目山。因为虞仲葬在了乌目山,此山因而改名为虞山。

离开古柏林立的仲雍墓,发现距离言子墓道越来越远,正好有健身爬山的当地人从我们的身边路过,就问她怎么走能找到言子墓。她一指右前方,说,黄色围墙内便是。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找过去,先找到的,是周章墓。

周章是仲雍的曾孙,吴国的第一代国君,《春秋》、《左传》等史籍里均有他的踪影。所以,我们就能知道,仲雍的侄子姬发成立周王朝后,以周武王的名义派人到南方寻找过泰伯和仲雍的后裔,得知周章已做了吴国国君,便加封他为"子"爵。

周章墓不大,一绕就过去了。绕过周章墓,那堵黄色围墙就在眼前了。

何人是言子?墓地要比仲雍和周章的气派许多。原来,言子墓里安葬的是孔子的学生言子。传说,言子是春秋时期的常熟人,因膜拜孔子的学问特意远去鲁国就学于孔子,是孔子高足及三千弟子中唯一的南方人。言子擅长文学礼乐,曾任鲁国武国城宰,阐扬孔子学说,用礼乐教育士民,为孔子所称赞。言子学成后南归,道启东南,被后世尊称为"南方夫子"。虞山上"南方夫子"的墓,初建于西汉,经历代修建后,才有了今天我们能看到的规模。可见,崇尚学问之人,在小城常熟有古风。

从言子墓道离开虞山后,我想去看看钱谦益墓和柳如是墓,一查手机上的地图,发现步行根本到不了,就回到第一人民医院对面取车厢围着虞山边看山边寻找钱谦益和柳如是的墓地。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钱谦益和柳如是的故事的?大学的古典文学课上,老师讲到温庭筠词里"香腮雪"时都会故意漏掉,怎么可能给我们钱谦益和柳如是的故事?应该是在1995年陆键东的《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畅销一时是时,我开始接触到这一对才子佳人的。当陈寅恪文集出版后,我自忖自己读不懂陈寅恪,就只买了《管锥编》和《柳如是别传》。买《管锥编》,是为了假装自己知道谁是钱钟书,而《柳如是别传》是想读的,但是,难以读完,不过,我从此不再将柳如是看作是"才子佳人"中的佳人。柳如是是一名女才子、奇女子,只是一直没有关心她魂归了何处。既然知道柳如是就埋在了常熟的黄土深处,我岂能放过走近她的机会?先是钱谦益的墓碑在我们的左车窗外一闪而过,我张了张嘴,还是将钱谦益的墓地放了过去,等再定下神来,路牌指示,柳如是的墓地就在左手边。车子左拐后迎面就是一座荒僻的山庄,我毫不怀疑地断定柳如是就埋在山庄的深处,可我们在空无一人的像是被废弃的山庄里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柳如是的墓地,只好打开手机地图步行去找——哪里想到,墓地就在大路边,就在车水马龙的大路边。更映衬出柳如是的那墓地无比荒寂。


到常熟的游人,都去了尚湖和沙家浜,能爬上虞山走走言子墓道祭拜仲雍的,也不见几人,更不要说来看看柳如是和钱谦益了,更不必提对面的瞿式耜,这位钱谦益早年间的学生,同他的老师一起,被滚滚红尘淡忘了。

坐在车里遥遥地看了一眼黄公望墓,便离开常熟去往与黎里、同里、织里并称为江南四里的古里。古镇早已不见踪影,唯有在躲过战火残留下来的藏书楼铁琴铜剑楼,以及摆放在藏书楼里标识着古里周边曾经有过的藏书楼,告诉我们,当交通非常不发达的时候,古里人过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耕读生活。今天,回想偏安一隅的闲适日子,别说回不去了,就是能回去,有几人能按捺住性子闲时读书忙时下地侍弄庄稼呢?今天的人们,如能在享受便利的现代生活的间隙,到常熟到古里看看三百年前、两百年前、一百多年前他们的精神世界,也是极大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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