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一个人的战争--盘古白象王
3.5.1水上竹楼胜碉堡---莽瑞体与同乳四兄弟
转眼又到了一个周六，小武清晨起来，见窗外下着细雨，便稍事梳洗，在微波炉里热了下昨晚准备好的早餐。然后到桌前泡了壶新茶，很快吃完了早点，然后又随手翻了翻桌上混乱的书籍。
老实说，在过去的整个一周，虽然前一课按照大纲学习已毕，但小武仍在阅读蒙古帝国以及元朝时候的一些作战思想。
也许一般人会出于各种倾向性，总是将蒙元时期的战法一掠而过，但小武却深知、那种“鸵鸟做法”将会让自己的国家在未来再次陷入灭顶之灾。所以必须将本方的敌人想象成最厉害、最恐怖、最有组织、最成系统、最没有怜悯心、最擅长以少打多、最善于远程打击、几乎没有任何弱点、却能抓住对方弱点的战斗势力，这样才能在未来的战争中迎难而破，让本方也成为这样的存在。
事实上蒙古帝国的战斗力也不是天生那么强大的，他们也是在不断面对极强的敌人，不断抗争求存并最终战胜之，并将在此过程中得到的经验发扬光大、进而击败了其它所有可接触到的别的国家。小武反复研究着相关的许多战例和事件，同时对蒙元时期的周边各国有了更多的了解。
不过复习上一课、还有一个原因---小武知道本周的学习内容中，主角应该是蒙元之后的泰国和缅甸，所以那个时代的背景看再多也没坏处，总是有助于理解中南半岛时代背景的。
但是按照大纲上所说，在世界军事史上居然有一场一个人击败了一支军队的战役！小武不太相信此事，觉得近乎天方夜谭！然而参考内容中语焉不详，即便部分是真的，但当面对系统强大的敌人时，单打独斗又有何用？是故小武并不在意，觉得还是蒙古时期的战例更加有意义得多。
小武仍在胡思乱想之中，忽然书桌前白光一闪，一个白须白发的独臂老人便已凭空出现在了那里。八角一边轻车熟路地拿起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碧螺春，一边斜眼向桌上一瞟，正好看见一张元朝与四大汗国的地图。
图表1元朝与四大汗国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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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微微一笑，手指地图、直接切入主题道：“你注意到了缅泰二国在此图中的疆域吗？上缅甸被划入了元朝的缅中行省，只有下缅甸的白古（勃固）还算独立；而泰国东北的清迈、清莱（八百大甸）也划入了元朝，不过暹国和罗斛两国却仍存在。”
小武的地理知识早已今非昔比了，闻言点头微笑道：“我原来还没注意到，原来此时的暹罗（泰国）尚未统一，仍分为暹国（Siam）和罗斛（Lavo，亦称罗涡）两个国家。”
八角也微笑道：“不错。暹、罗两国的合并是在明朝初年的事情，不过除了这一点以外，元、明两朝的东南亚地图并没有多大变化。所以到了明朝的中期，西南百濮之地出现了缅甸、暹罗、中国的‘三国演义’现象。”
小武点头道：“明白。故我也很想深入了解一下当时百濮之地的微妙之处。不过那个号称以一人击败一支军队的神话人物到底是谁呀？参考书中叫他做那莱王子，请问到底是泰国哪位神圣，我居然不知道？”
八角微微一笑，捋须道：“那莱王子，或者叫帕那莱（Phra Naret），即泰国三大帝中的纳黎萱大帝。你应该不陌生的，只不过换了个称呼，所以不认识了。不过，这也说明那个时期的百濮情状、你了解还不够透彻，正好今天详细讲讲。”
小武恍然咧嘴笑道：“是啊！原来是那位黑王子！我还有些印象。但是还有文档说那莱王（King Narai）是跟法国殖民者打交道的泰国国王，这可真把我搞糊涂了！时间对不上啊！我就没有继续看下去，等着问你呢！”
八角摇头道：“你说的那莱王是泰国的另一位国王，不过只是盘古王朝的后裔子孙而已。但在法国人眼中，他倒是泰国最出名的国王，原因正是他开放了暹罗湾对中东和西方国家的海上贸易，故也算是个重要人物。但是法国人对他以前的泰国历史一无所知。”
小武点头道：“好吧。那么关于黑王子的传奇故事，还请你好好说说。”
八角捋须笑道：“好，不过在说泰国三大帝之一的纳黎萱以前，还得先从缅甸三大帝之一的莽应龙说起。毕竟以前提过的元明之际的中南半岛三大强人中，就有两位与这个时代相关。”
图表2中南半岛三大强人（元明之际）
小武点头笑道：“不错，我还记得莽应龙是‘中南暴龙’、武功了得，正是他令明朝丧失了所有在百濮的宣慰司。”
八角捋须缓缓说道：“这就要从头讲起了。而说起莽应龙，又必须从造就他的人、东吁王朝的始创者莽瑞体说起。缅甸东吁王朝的国王本是莽瑞体（德林瑞体），他是从缅甸中部的阿瓦城（Ava）逃亡南来东吁城（Taungoo）的，原为阿瓦王朝国王莽纪岁之子。”
“之前缅北的孟养土司思家、联合木邦土司罕家，攻灭了缅中的阿瓦王朝，并且由思伦法二世的儿子多汉法（或思洪法、思汉法二世）接替被杀死的莽纪岁当上缅甸国王，并改名为莽卜信（假冒莽纪岁之子以求中国册封）。”
图表3百濮土司名门（明清时期）
小武点头道：“我记得以前说缅甸王位‘三连偷梁换柱’之时提过，这代表着缅甸正宗的阿瓦王朝已经被雀占鸠巢了，所以东吁王朝的使命就是消灭‘伪’阿瓦王朝。”
八角满意道：“记得还不错。不过新的阿瓦王朝已经和北方的孟养、木邦结为一体，掸人（傣族）的势力大张。莽瑞体要想复仇，缅人军队实力不强的话原也是挺难的。”
“不过好在东吁城位于上下缅甸之间，离南方的海边比较近，这就给了莽瑞体接触阿拉干（若开）地区的葡萄牙雇佣军的机会。在那个属于佛郎机枪炮的时代，一支葡萄牙人小部队往往能够击败众多的敌人。这是当时最先进的战斗力。”
小武思索道：“佛郎机？当时很流行？”
八角随口解释道：“佛郎一词是音译，即指法兰克（Frank）人，进而也可泛指西欧人。佛郎机即指来自欧洲的枪械火炮。但明朝时葡萄牙人开始独霸南洋航线，故佛郎机变为葡萄牙火器的代称。”
“然而远来印度果阿、缅甸一带的葡萄牙人数量不是很多，故他们只能征服安达曼海沿岸地区（下缅甸），而不愿意深入内陆（上缅甸）。因此阿瓦王朝和缅北的土邦基本不用直接跟葡萄牙人打交道。”
图表4上缅甸、下缅甸的划分及缅甸各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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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这才明白，道：“这么说起来，当时缅甸北方政权的战斗方式比较传统；而南方新兴的东吁政权，其战斗方式却相对现代化。难怪莽瑞体那么有底气！”
八角捋须道：“而且不仅仅是火器。葡萄牙人中有些精通西洋技击术的高手，在统治印度东海岸直到曼尼普尔一带的时候、又发现印度也有不少传统的技击术；于是这些对搏击非常感兴趣的人便学习并融汇了东西方的武功，创造出了一些独特的搏击术来，可说是打遍南洋无敌手！”
“莽瑞体便慕名重金请来几个葡萄牙教官，让身边的年轻人都拜其为师，既学拳脚、又学火器。其中最精锐的亲随、就是自己乳娘的四个儿子，也即以莽应龙为首的四个干兄弟。他们都是莽瑞体的臂膀，如同兄弟一般，追随他南征百战，是最可靠的支撑力量。”
小武大为惊讶道：“我原知道莽应龙是莽瑞体乳娘的儿子，却不知道他只是四兄弟之一！后来莽瑞体死后，在莽应龙‘李代桃僵’的继位事件中，那另外三个兄弟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八角捋须微笑道：“不用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而那时四兄弟中的大哥也不叫莽应龙这个名字---本名叫做耶图（Ye Htut），一般被尊称为信耶图（缅甸尊称Shin指大师或贵人）。二弟叫做明康（Minkhaung），三弟叫做达多（Thado），四弟叫做明耶（Minye），全都英勇善战。”
小武点头笑道：“好的，耶图、明康、达多、明耶，四兄弟都是莽瑞体的乳娘的儿子。这乳娘果然奶多！”
图表5缅甸常用“姓氏”尊称（部分）
八角呵呵大笑道：“莽瑞体的东吁政权势力急剧扩大之后，接连攻克缅甸数大重要城池，自然也需要可靠的大将前去镇守。故此由其最亲近的耶图、明康、达多、明耶四兄弟分别负责稳固勃固（Pegu、白古、汉达瓦底）、东吁（Taungoo、洞吾）、卑谬（Prome）、马达班（Martaban、马都八）等四大名城。”
“不出意外的话，当莽瑞体剪灭群雄、统一缅甸、立都阿瓦城称王之时，同乳四兄弟也会成为勃固侯、东吁侯、卑谬侯、马达班侯。”
图表6下缅甸四大名城（卑谬、勃固、东吁、马达班）
【仰光、勃生不包括在内，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尚需进一步沉积】
小武心道果然会有“意外”发生，嘴里却嗯了一声，道：“好吧。后来又怎样发展？”
八角呷了一口茶，缓缓道：“莽瑞体的扩张顺序是---先东进征服兰纳国（Lanna），也就是元朝时的八百媳妇国、明朝时的八百大甸宣慰司。”
“这次翻山越岭、跨越萨尔温江的远征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掸族人掌控的兰纳国对他表示臣服。东吁政权从此消除了来自东方的威胁，不过这同时也触犯了暹罗的大城王朝，因为大城王朝一直把兰纳国（今清迈、清莱）视为自己的禁脔。”
小武点了点头，道：“兰纳国里的都是傣族人，跟暹罗同文同种，却跟缅族人相对不亲。这就显示了莽瑞体对泰国也有野心。”
八角捋须含笑道：“随后莽瑞体集中精神，全力向南图谋孟族人的勃固王朝。勃固王朝先是王室内斗，却请莽瑞体介入调解；结果他上下其手、两边渔利、大获好处。”
“随后，莽瑞体觉得翻脸的时机已经成熟，干脆直接起兵攻打勃固王朝。东吁军队连续几年不懈进击，即使进攻受挫、转年也会卷土重来。后来又巧用离间计，造成勃固王错杀了两名孟人大将，终于在1538年攻克了勃固城。”
小武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呀。勃固王朝请莽瑞体来调解内讧、完全是‘引狼入室’，自取灭亡！难怪上千年来，孟人王朝屡屡复辟，原来是非常不甘心被缅人给落井下石了。”
八角微微点头，捋须道：“既已攻下了勃固城，莽瑞体更不打算收手，而是继续南下至海边的伊洛瓦底江三角洲，一鼓作气扫荡孟人的残余力量。并且在1540年，开始进攻孟族人在海边最后一个要塞、马达班港城。”
“但是马达班（Martaban）并不好打，东吁陆军的战象、骑兵连续冲击，再加上700名葡萄牙雇佣兵也无法攻克该港城。原因是城池高大坚固且靠海，里面孟族人誓死抗击，并且也有不少葡萄牙雇佣兵在内。由于东吁军此时没有重炮，缅族人光凭轻火器不足以克敌；反倒是城内有些火炮，所以攻不下来。”
小武呵呵大笑道：“当时的葡萄牙人不愧是职业雇佣兵！交战的双方他们都有份参战吧？只要给钱，他们就会带着枪炮给你卖命。”
图表7缅甸割据形势（莽瑞体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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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表8中南半岛的大江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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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笑道：“然而莽瑞体的决心才是最关键的。东吁的水军很快由萨尔温江密密麻麻而来，由300艘帆船担任了新一次总攻的主力。但马达班既是海边港口，防守方很快便让雇佣军派出7艘葡萄牙战舰、前去阻挡。”
“由于城边港湾之外有一段航道狭窄，7艘大船已经足够挡住东吁水师的去路了。并且防守方的船上的葡萄牙鹰炮火力强大，导致被击沉的缅人船只很快就阻塞了航道，于是水师的总攻也就戛然而止了。不过莽瑞体并不气馁，下令改强攻为围困。”
小武点头道：“看起来莽瑞体是那种意志坚决、一定要打到底的人。”
八角点头捋须笑道：“其实马达班侯也愿意投降，只是想加个条件---仅保留自己的家产，也被莽瑞体拒绝。孟族人首领想借用葡萄牙人的船只，将自己的家小运去印度果阿府避难，但被雇佣军首领拒绝，于是只得继续坚守。”
“围困了半年之后，城内物资奇缺，莽瑞体再次下令发动总攻。这次依然以水军任先锋，由耶图大人出任前敌总指挥，准备工作也做得十分充分。先是从萨尔温江上飘来了一大批竹筏，上面堆满了可燃烧物，突如其来地对城外的葡萄牙战舰展开火攻。”
小武吸了一口气，道：“看来在这围城的半年中，东吁的军队并没有消极等待，而是在为日后的总攻做准备。他们想必已有了克制对方的战法，这才开始进攻的。”
八角点了点头，嘿嘿笑道：“葡萄牙人措手不及，一下子被东吁军烧掉了4艘战舰，剩下的3艘冒烟突火、冲出重围，从萨尔温江口逃向印度果阿去了。当然，勉强逃生的那部分雇佣军知道、马达班港城的败局已定了。”
“而且东吁军的准备并非只有火攻，他们还建造了一些可以拼接起来的大型竹筏---当它们冲入港湾以后，再一捆绑就形成了巨大的水上平台。这些平台上还可以放置一些预制的竹制组件，一下子堆出了高高的塔楼！”
“此时城内固然可以开炮，但那个年代的大炮并无威力巨大的炮弹，飘来的‘立体’竹筏亦不如船只那么容易命中（多数散弹炮子会从竹楼的缝隙穿过），而且即使打中了、打断了几根竹竿，也不影响整个平台。”
小武大讶道：“搭建很高的、会漂浮的水上竹楼？这又有何用处？”
八角呵呵笑道：“这些塔楼比城墙还要高，而且还带有可挡枪子的大型竹盾牌！当竹筏平台靠近港湾边城墙时，双方肯定会火枪对射---但城里的士兵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是矮的一方！现有的掩体不能阻挡来自高空的枪弹，一下子就陷入被动。”
“当高耸的塔楼上排枪齐发之后，城墙上一下子被打死了一片人，这样守城队伍就出现了缺口。然后当水上平台靠近城墙时，上面斜放下竹制长甲板（竹盾牌两用），耶图大人亲率冲锋部队居高临下、直接跳上了城墙。这就是他们所准备的、从水上直接攻破城墙之法。”
小武倒吸一口凉气，挑起了大拇指赞道：“果然异想天开、十分厉害！”
八角捋须道：“见大势已去，孟人马达班侯骑上一头战象，打开城门后向东吁一方的陆军人群中杀去，然后壮烈消失在乱军之中……”
“至此，好战的莽瑞体全取了下缅甸的海滨土地，并且缴获颇丰。马达班城内的火炮枪械和其它战争物资、以及孟人最后的金银库藏，全都归他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