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故事（六十五）

陆天明送她下楼，到了单元门口，她摇摇头笑道：“我认识路，不用再送了。”见他一怔，又拍拍他手背，“好了，你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你自己？”他一时哑口无言，说到底是自己底气不足。

李娟知道他心事，但又觉都是成年人，很不必特意去哄着谁迁就谁。从前吃过拿不起放不下的亏，现时凡事自然要以自己的感受为先。

晚风习习，路灯暖黄的光笼罩着她，碎头发融融地在微风中轻摇，陆天明不再坚持，低叹一声，抚过她鬓边，“那你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她点点头转身离去，影子越拉越长，还是那样挺拔又洒脱的模样。她永远如此，一点不畏惧一个人走在夜里。陆天明既为这样的她倾倒，又不知怎样才可以真的和她并肩而行。

日子平静了一段：杨哲青病愈出院，虽然总念叨着一家人好久没聚，但几个儿女要么装傻，要么说妈最近在忙没工夫，也就拖了下来；杨震跟杨宇兄弟俩合计半天，说要会一会陆天明，幸好杨宇更理智些，说等等看妈考虑清楚再说；陆天明的胳膊也恢复得差不多，心里着实惦记学校也惦记孩子们，于是也就提前半个月销了假回去上班。

老邓中午在食堂要了两个小炒说给他接风洗尘，坐下来笑呵呵地先问：“怎么着？这回算是因祸得福吧？听说你们还一起去了趟南京？那可不得进展神速？说吧，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他这人热心得很，况且陆天明又是多年老同事兼老友，于是问得更殷勤。

“我们……我们挺好的。”确也是说不出有什么不好——他们每天见面，李娟待他一如既往。但人总是贪心不足，得陇望蜀，陆天明也不能免俗。

“那我就放心了。这么着，礼拜天，你跟李娟上我家来吃饭。知道你不会做饭，总不能老让人家来给你干活儿，我跟你嫂子下厨，完了你们俩再逛逛公园，看场电影。谈恋爱总得有个谈恋爱的样子不是？”老邓没察觉出来，自顾自安排。

晚上他照例去批发市场找李娟。小张隔老远见他来了，一边向他招手，一边对正在埋头对流水的李娟说：“大姐，我来吧。您看谁来了？”

李娟自然知道是他，雷打不动的时间和习惯，他有他的固执。当然，被人惦念的感觉是好的，她放下东西站起来，“给你留了盒饭。还是热的，快吃吧。”转身去给他倒水，走近前来还是无奈地笑笑，“这么老远不累？我这儿盒饭也不好吃啊。”

“我不累。”他这样说。

温水里搁了蜂蜜，淡淡的甜。她在对面坐下来，心里盘算着白天去西单看中的店面，她仍在雀跃的野心和冲动。于是便有些出神，在他提到老邓的邀请时。

“哦……”她看了眼桌上日历，礼拜天是贝贝生日——杨哲青终于找到一个她无法拒绝的一家相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