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罗曼住在钟楼上。艾尔每个月都会去看他。他的身体像一棵枯树，眼神也总是浑浊不清。艾尔会在黄昏时走进他的家，拉开厚重破烂的窗帘，擦亮破旧的地板和老罗曼的鞋子。做这些的时候，艾尔总是微笑着，嘴里哼着老罗曼喜爱的童谣，快乐的像个小天使。她会为他做一桌子的菜，但她从来不洗碗。因为当艾尔站起来收拾碗筷时，老罗曼便抱住了她。他说着：“别管它们，让它们自个儿快活去。”然后便开始吻她。
黑暗中艾尔赤裸着的年轻身体被老罗曼逗得笑了起来。
艾尔总是在午夜还未来临时偷偷离开钟楼。她赤脚走到街上，闭上眼打一个响亮的口哨，跛脚的狗便向她跑来。他们并排走在一起聊着天，很快远离了老罗曼的鼾声。每次走到街尾时，艾尔就转过来对消失在夜色里的钟楼咯咯地笑几声，跛脚的狗不转头，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2
夏是艾尔唯一的女情人。艾尔会留在夏的城堡里过夜。
深夜艾尔走下床。来到开着的窗户边，风和着月光进屋来盖在艾尔美丽的裸体上。
“你真美。”夏为她披上睡袍，抱住她纤细的腰。
“多么漂亮的城堡，你该爱你的父亲。”
“你喜欢就送给你。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可我更喜欢你呀，我的小情人。来，我给你讲故事。”
夏仰起脸笑，眼睛里站着一只鹿。
艾尔把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脯上，抚摸着她的头发，开始讲故事。
“从前有一家人，生了四个姑娘。大女儿叫金戒指，二女儿叫银耳环，三女儿叫铜顶针，四女儿叫铁镯子。有一天，他们家来了一个野狐精……”
窗外熟睡的跛脚的狗忽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竖起耳朵听艾尔讲故事。
3
艾尔被主任叫去办公室。
悠扬舒缓的钢琴曲从陈旧的收音机中流淌出来。主任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艾尔面前弯下腰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我可以邀请您共舞一曲吗？”
“当然，”艾尔伸出手放在主任的掌心里。“不过你得先抬起头。”
主任抬起了头。艾尔将嘴唇上的唇膏擦下来抹在主任嘴唇上。
“真好看。”
主任笑笑，搂住艾尔的腰。
“明天是你的生日。”
“我答应了妞妞陪她去游乐园。”
“你今年36岁啦！”艾尔有些激动。
“还有半个夏天你就要毕业了，想去哪里？”
“不知道哎！”艾尔搂住主任的脖子，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妞妞的病好点了吗？你都要慢慢变老啦，她要再不好起来怎么办?”
主任没有再说话。他闭上眼睛搂着艾尔跳着舞。艾尔眨了眨眼睛，靠在他胸前睡着了。
跛脚的狗陶醉在音乐里，踮起脚尖晃动着身体，脸上流露出迷人的表情。
4
阿民来了。
同一座城市的高中举行友谊篮球赛，他们俩学校的球队进入了决赛。整场比赛艾尔的视线一直落在对方球队的17号队员身上，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比分只差两分。关键时刻球传到了17号手中。他运球，起跳。投球，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就在17号双脚落地时，人群中传出了艾尔的声音。
“阿民最帅！”
球没进。上课铃声驱散了人群。双方队员相互握手拥抱后走进了食堂。操场上只剩下艾尔一个人。她站在原地哭，眼泪怎么也擦不掉。
“我就知道是你。”去而复返的阿民跑向艾尔。他把她抱起来旋转。艾尔闭上眼，往事浮现。
他们围着情侣围巾，带着同一副手套，穿着宽松暖和的校服，牵手走在落满雪的街头。
艾尔哭得更凶了。
消失不见的人，你为什么又出现。
他们去了学校附近的旅馆。
夏日正午的阳光正强烈，艾尔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街。阿民熄灭了烟头，上前几步从背后抱住了她。
“你为什么不问我？”
“为什么要问你？”
关于未曾告别的以前，关于这纤细岁月里一直晃晃荡荡的笑声和记忆，关于日夜盼着重逢，而今相见只有眼泪的事实，只字不提。
艾尔转过身去吻阿民。
阿民的眼，阿民的嘴唇。阿民的胡渣，阿民的手掌，阿民的肩。
肩上的齿痕还在，阿民的笑容还在，热恋的温度已回来。
唯独你离开。
他们和衣而睡。
阿民睡得很沉，睫毛很浓。艾尔往他脸上吹气，捏他鼻子，把头枕在他胸膛又移开，用手裹住他心窝。阿民紧挨着艾尔，脸颊贴着她耳垂，“乖，别闹。”
“阿民你还爱我吗？”眼泪划过了鼻梁。
“阿民你还爱我吗？”眼泪流进了眼睛。
“阿民你还爱我吗？”沉沉坠入，深不见底。
什么是爱。
艾尔哭着坐起身，又俯身去吻阿民。阿民睡得很沉。艾尔哭着走出了旅馆，跛脚的狗笑着迎了上去。艾尔擦掉眼泪，抬头望向阿民的窗户。
那里站着阿民。
艾尔离开了。
5
前些天艾尔遇见了一个男人。蓝眼睛。
她向他讲起她的故事来。
“我有很多个情人，”她这样说。
我要和情人们牵手去流浪
穿上花衣裳 不上妆
和情人们去流浪
吃野人们的晚餐
听鬼歌唱 也许还会散着头发
跳上一曲疯狂
和情人们去流浪
走在山顶 走在风里 风吹起风衣
情人们为玫瑰自杀
我又
和情人们牵手去流浪
流浪
“我有情人，我有很多个情人。”她咯咯地笑起来。
她看他，美丽的眼神充满悲伤。
后来，他们要分别了。
在艾尔的家门口，他们拥抱。
“你抱得好紧，我都快喘不过气了。”艾尔笑着将男人抱得更紧，两颗心像被装进了同一具身体。
“你有我。”男人说。
“你走，你走吧。”
艾尔松开了男人，转身推门进了院子。跛脚的狗摇着尾巴跟着她进了屋子。
树上的花开了。
艾尔的最后一位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