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忌日

      1953年11月25日,父亲出生。真正记住了父亲的生日,却是在拿到死亡证明的那一刻,上面记载着父亲的出生日期,以及去世的日期——2020年4月24日。

      突然,我有点恨这次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因为它,我已经好几个月不曾到医院探视过父亲,而最近的一次,则是23日那天的凌晨12点多。却没料到,那一面便成了最后一面。

      那天,母亲发微信过来,告诉我说父亲气色不太好,让我做好防护去医院看看他。结果没过半小时,母亲又说,时间太晚,你还是第二天才去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执拗地觉得,如果不去看他一眼,怕留有遗憾。所以,我和新哥带着柔妹,做好防护,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异常安静,我匆匆走到父亲的病床前,多月未见,他似乎愈发瘦了。            “爸爸…”因为是凌晨,我不敢太大声,站在他头侧着的方向喊了他一声。他立马就张开了双眼,不过却因为太瘦,他的双眼皮皱摺更多,让他睁眼的动作显得有点困难。        “爸爸…我们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已经有气无力了,微微动动嘴唇,我从嘴形上看到,他在叫我的名字。新哥和柔妹,他也用嘴形喊了一遍。我看到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头,或许是想更加清楚地看看我们吧,他极其用力地做着这个动作。

      “疫情很严重,我们不敢外出。你感觉怎么样?”他听着我说的话,却不再回答我,但是,我能看到,他的眼眶里,已经蓄满泪水。我告诉他柔妹长高了很多,我把柔妹唤过来和我背对背给他看,告诉他,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已经和我一般高。我笑着提醒他,记得不要再叫错,不要再把柔妹唤成我了…

      结果,24日的凌晨5:30,我接到母亲的电话,匆忙换衣赶到医院,父亲已于5:45的时候,祥和地走了。

      那一面,竟成了永远。

      我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何种心情把父亲的后事办完的。只知道天阴沉沉的,4月底了,明明穿了几天短袖,而那天却冷得出奇。父亲换了好看的衣服,我看到他静静地躺在太平间里,给他烧纸钱的时候,我挑了好些“大”钱给他,他爱打点麻将,也爱玩些扑克,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没有病,没有痛,可以玩他爱的一切。

      殡仪馆派了车过来,他们把父亲放到精致的棺木里,我泪眼朦胧,什么都看不清,跟着大家上了车,到了殡仪馆。

      弟弟打点好一切,一切都进行得很顺畅,只是当我可爱又慈祥的父亲,变成弟弟手中那个青花瓷瓶子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又一次流了泪。

      他,终究是离开了我,离开了我们。 

      他,还是没能等到盛夏,没能等到深秋,也没能等到寒冬。

      我一直想着,等疫情过去了,我得把焖猪肉榨成糊,再喂他吃;还有我俩都喜爱的菠萝。不过,疫情还没过,我所设想的,就永远只能成为设想,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不会有那样的一个人,给我实现的机会。

      姐姐在澳洲,由我来端香。我在最前头端着香行走,后面就跟着弟弟,他的手里,捧着父亲。我走的每一步,都很直,也很慢。

      爸爸,我们带您回家了!

      回家,这是他住院的这两年来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我不止一次跟他说,等您好了,我们就可以回家,没想到,却是以这样的方式。爸爸,对不起!

      车子开动,天下起了不小的雨,一路回家,到了山脚的时候,雨下得大了。弟弟说,山路比较难走,再加上下雨了,让我们小心。还是由我带路,还是由我端着香。我不知道那些高高的草丛中是坑还是洼,但我却从未试过如此勇敢,一心只往前,不畏惧,哪怕右手掌满是刮伤的痕迹。因为我心里,只惦记着一件事:爸爸,我们带您回家了!

      终究,爸爸和他的爸爸妈妈团聚了。

      我再一次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个已被遮挡着的青花瓷瓶子发呆。爸爸,应该会高兴吧!终于解脱了,终于不用被病痛折磨了!爸爸,您能听到我的话吗?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应该会有归属感吧!

      父亲,您安息吧,一路走好!

      回来的时候,在村口,一个相熟的阿姨叫住了我们,弟弟下车,等他再上车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盒东西。弟弟递了给我其中的一盒。我低头一看,是一盒口罩。

      这不是一盒普通的口罩!

      口罩的纸盒正面,赫然写着父亲的名字。

      忍了一天的泪水终究没能做到坚强面对,这一刻,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村子里的福利——每户派两盒口罩。父亲走了,却留给了我宝贵的财富!我要把这些记下来,用手机的备忘录记下来。年纪不小,怕忘了。我不想忘记这一切,哪怕悲伤,哪怕难过。

      我的父亲,我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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