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里,西方的神是相当任性又自私的。众神之王宙斯,虽有妻子赫拉,仍然任性妄为,看见美人、美少年就把持不住,强行占有。众神之母赫拉,也丝毫没有中国神话里王母娘娘那般,慈悲有礼。赫拉善妒、霸道,虚荣心又强,为了得到第一美人称号,不惜动用私权。
这样混乱,又美又淫乱的神仙,中国神话里是几乎没有的。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差异呢?
西方的文明里,自古有一种罕见而纯真的平等观念,在他们的话语体系中,人是可以平视神的。因此神具有人身上的一切缺点。甚至比人更孩子气。
中国人不太一样。从古至今,中国人对神仙几乎是一种仰望态度。
女娲的无私,尧舜的贤明,大禹治水三顾家门而不入。中国人眼里的神仙是美化后的人,是剥离一切缺点、毛病的完美存在。
中国人对神,是有要求的,一旦神动了凡心,起了凡念,是要被剥夺做神的资格的,直接沦为妖魔鬼道。
只有完美的,具有道德圣人般美德的神,才足够给人安全感,才能在任何需要的时候及时给予帮助和神力。
中国人把神当做道德楷模一般要求和期待,正是因为需求太密、太强,希望予取予求。
从对神的态度可以看出,比起西方人,中国人对待生命的态度很务实,是现世主义的,目的性非常强。
“我只要现世和和美美,一切得有所偿”
佛教里提倡恶有恶报,主张用现世的修为,换取下一世的福分。佛教想要人们修的,是一种来世的幸福。
佛教传入中国,很快就发生了大的变化。
无论寺庙兴盛或衰败,中国人上香拜佛,求得永远是现世的福。祈求儿子今年考个好学校,祈求一家人身体健康,祈求丈夫仕途顺利,大龄的女儿尽快找到如意郎君等等,中国人信佛,上香火上得勤勉,图的并不是来世,而是此时此刻的生活。
这种强目的性思维观念,控制着平日里所有行为。
努力就要有回报,是中国人信奉的人生基本准则。唱歌也爱唱“三分靠运气,七分靠打拼”这样的励志歌曲。
中国人很少有怀疑主义。
完美到什么程度才算万全之策呢?
《庄子》里有这么一个故事,庄子有一天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蝴蝶,很美,很自由。醒过来后,庄子怅然若失,慨叹到,人生虚虚实实,不知道是自己梦见了蝶,还是蝶梦见了自己。
庄子是最早期的怀疑主义者。
他要人们“无为”而活,放浪形骸,不计得与失。他是真正强调生命体验,而不是生命价值的思想家。
因为一旦对价值有所追求,势必会陷入某种社会规则中。就像一朵花想要变得有价值,是需要花香馥郁呢?还是红色为佳?还是常开不败?
如果说是馥郁芬芳,才算得上一朵好花,那清丽如水仙,灿烂如向日葵,难道就不美吗?如果说是花以红色为冠,难道傲立寒冬的白梅不是更让人欣赏吗?
一朵花如果对某种价值趋之若鹜,它肯定要遭受其他价值观的贬低。
人更是如此。
职场上需要做个好员工,回到家需要做个好妻子。有很多仍然单身的人,迟迟拒绝恋爱,理由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完美些,才好配得上未知的伴侣。
但什么才算完美呢?领到更高的薪水?保养更好的肌肤?吸收更好的音乐鉴赏品位?
谁又能保证你的完美伴侣最看重什么品质呢?
也许TA喜欢的是你的疏懒,但洒脱的态度,也许TA喜欢的是嘻哈而不是古典音乐。
完美到什么程度才算万全之策呢?或者说,努力到什么程度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获得别人的青睐呢?
人生不是事事努力就有回报。
美丽又快乐的“糊涂蛋”
木心曾形容希腊神话为“一笔美丽的糊涂账”,那些美丽而糊涂的神,天天干着凡人也会干的蠢事,爱上原本不该爱的人,盲目,潇洒,时不时孩子气,那样无所畏惧,不计得失,几千年来,魅力不减,反而时时让人挂念、迷恋。
人最应该喜欢的,不是努力后的结果,而是那个努力的自己。
不为外部的价值观贬低自己,不为一时的得失委屈自己。剥掉种种教条规范,懂得欣赏最真实的自己,做个美丽潇洒的“糊涂蛋”,不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吗?